文/蒋勋
我演讲时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样心虚。因为,在熟悉的领域,我常常会提到美,但是却很少谈到善。为什么?因为我害怕这个字。如果我没有足够的行动的力量和能量去担待的话,它会流于口头和空洞。
善最好的本义
儒家有一个字我非常喜欢,就是“仁”。这个字现在被误读得非常严重。我们常常讲到仁,是说对别人仁慈,对别人仁爱。爱一个人,悲悯一个人,同情一个人叫做仁,大概跟西方讲的kindliness是一样的意思。
可是孔子讲的“仁”的本义非常有趣。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现在庶民文化当中,有种小吃叫杏仁豆腐,里面有“仁”字;嗑瓜子有瓜子仁,里面有“仁”字。那么“仁”字有没有可能是指种子坚硬的部分里面保有的最柔软的芽呢?那个让生命发芽的芽?
有一天嗑瓜子的时候,我忽然想到这个“仁”可能是孔子讲的那个“仁”的时候,吓了一大跳。然后我就觉得哲学里“仁”字的含义,其实是生命应该得到生长。那是善最好的本义。任何一个状态的生命,不管是低卑的植物,还是动物或者是人类,它的生命都应该被祝福。这会不会是儒家里“仁”这个字最早想要谈的东西?它可不可能是发展成人类行为里的善更早的一个基因?
回到儿童的原点
也许善和美是一体、不太能够分得开的东西。台湾每年四月会有一个桐花祭。桐花很特别,它开了以后就会大片大片地飘落,如果站在一棵桐花树底下,几分钟不动,身上就会全是桐花,地上也全是桐花。
有一次我在桐树林那边走,有个妈妈带着一个5岁的小男孩也在那里。小男孩在地上玩,妈妈在跟别人聊天,距离比较远。过了一会儿,妈妈就听到小男孩“妈妈、妈妈”这样大叫,好像急得不得了,可他讲不出话来。其实是他在玩的时候,花全落在周边,后来他站起来想到妈妈那里去——但这样就要踩地上的花,而这个男孩觉得不能踩花,因为每一朵花都好漂亮,只好一直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