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哭了 便心中十分温柔

时间:2014-11-14 10:56:34 

顾飞

沈从文到了桃源准备坐船回家的时候,戴了一块手表,带了一些钱,没带书,但带了自己的手稿和信纸和笔和墨水。

他还带了一颗心,并且有一项甜蜜的任务,那就是向新婚的太太及时报告沿途见闻。这项工作对沈从文而言,实在能够胜任,我们后来看到,他把这个小小的任务当成了一次难得的倾诉机会,也许两人朝夕相处时,沈先生都不会这般温柔与甜蜜,情话说得如此的温婉动听。只是沈从文可能从来没有将这些私密的信件公之于众的意思,所以现在看他的手迹,有些潦草,不怎么讲究,却还是觉得生动得很。生动处不仅在于文字内容,还在于画在信纸一角的山山水水。

沈从文是有纯真诗心的人。在回乡途中,很多时候,只要他感受到快乐,他就会说,三三,这是诗啊,这比诗还美。很安静的时候,他觉得像诗;景致很美的时候,他说是诗;歌声动听的时候,他说特别娇特别美,简直是诗。湘行水路,他倾诉了很多的愁苦,现在读起来,竟然发现他的愁苦其实全是因为别绪和离愁,除此而外,他一路很快乐,过激流险摊、吃生硬的米饭、拉肚子、寒冷等等艰苦在他笔下一晃而过,天一亮看见阳光打进来,又或者看见下了软雪,他会立即变得快乐。他确实是这样的,与后来的遭遇不同的是,这一段生活最能见沈先生的心性。在非常私密的空间里展现内心,既有表白的意思,也存在男人女人间渴望的乞求。他的心有多么柔软,在湘行书简里简直纤毫毕现。

年,沈从文在上海吴淞中国公学任教时爱上张兆和,到1933年9月结婚,前后追了四年。这四年不算轻松,1931年6月曾有封致张兆和的长信,信的大致内容是分析自己爱的心理的,其中有几段写得挺狠:“……‘萑苇’是易折的,‘磐石’是难动的,我的生命等于‘萑苇’,爱你的心希望它能如‘磐石’……三三,莫生我的气,许我在梦里,用嘴吻你的脚,我的自卑处,是觉得如一个奴隶蹲到地下用嘴接近你的脚,也近于十分亵渎了你的。”这时候读信的张兆和在中国公学尚未毕业。这封信中的沈从文还处在患得患失阶段,与三年后在船上写“梦里来赶我吧,我的船是黄的,船主叫做童松柏,桃源县人。尽管从梦里赶来,沿了我所画的小堤一直向西走,沿河的船虽然万万千千,我的船你自然会认识的。这里地方狗并不咬人,不必在梦里为狗吓醒!”时的沈从文大不相同。

湘行书简里的温柔心为什么能让人一再感动,还在于它的朴实。偶尔一笔的呢喃之语,是沈从文运笔的节制,更多的是所见中的所感,所感之真,足以化人。他的心态就在所感里体现:“我有了你,我相信这一生还会写出很多更好的文章!有了爱,有了幸福,分给别人些爱与幸福,便自然而然写得出好文章的。对于这些文章我不觉得骄傲,因为等于全是你的。没有你,也就没有这些文章了”、“三三,想起我们那么好,我真得轻轻的叹息,我幸福得很,有了你,我什么都不缺了。”沈先生很幸运,后来他果然觉得什么都不缺了。

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男人的心有多么柔软,船过泸溪时写的那封信记得认真读读:“三三,昨天晚上同今晚上星子新月皆很美,在船上看天空尤可观,我不管冻到什么样子,还是看了许久的星子。你若今夜或每夜皆看到天上那颗大星子,我们就可以从这一粒星子的微光上,仿佛更近了一些。因为每夜这一粒星子,必有一时同你眼睛一样,被我瞅着不旁瞬的。三三,在你那方面,这星子也将成为我的眼睛的!”

又后来的很久,有则轶事说沈从文有一天跑到林徽因的太太客厅,哭着说张兆和回苏州娘家了,他写了很多信得不到回音。这或许算不上为情所困,只表明沈从文从来就很在意张兆和。

湘行一路,沈从文哭过一次,只哭过一次。在缆子湾写信时想起家里的贫穷与张兆和的处境,举债及家用的难以为继,沈从文于心难忍,“我眼泪湿湿的想着你一切的过去。”然后他写了一个倒装的句子:“我一哭了,便心中十分温柔。”

这个句子好,比他著名的那一句“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还要好。那一句是诗,这一句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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