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可以尽情发挥个人表演欲的京剧社里,我便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欢快,年纪轻轻的却爱钻研这老古董、因天性而聚在一起的这伙人,便有着雷同的古怪,我们像一堆老灵魂般聚在一起,谈的都不是同龄人会关注的话题,我们的偶像不是某个影视明星,也不是某个运动健将,全是已然作古或音讯杳杳的菊坛伶人:四大名旦梅兰芳、程砚秋、尚小云、荀慧生,老生泰斗余叔岩、马连良、谭鑫培、言菊朋,全是我们念兹在兹的传奇人物。
一年级,我们演了出热闹戏“五花洞”,真假潘金莲一字排开,有胖有瘦有高有矮的很富戏剧效果,这出戏中人物多,除了八个潘金莲、八个武大郎,还有张天师借来的天兵天将与众妖魔打成一团,可以想见后台会是怎么个乱法,还没上台大伙已忙得个人仰马翻,最后戏演完了,才发现有人虽然上了妆穿了戏服,却始终没出场,但似乎也无碍大局,类似的逸趣足足让我们捧腹到下次公演有了互相取笑的新材料时才停止。
尔后我陆续又演了《法门寺》中的宋巧娇,还在《红娘》中与学姐共串红娘一角,最后便是《贵妃醉酒》—这次公演一样又面临女生不足的问题,只好请上大姐及几位“三三集刊”的朋友,“共襄盛举”扮演大阵仗的宫女,彩排时问题不大,但真正化妥妆、穿上宫衣、戴上冠帽,每个人的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有提着香炉宫灯的,才走到台中央绳子便打了结,扯了老半天才解开;姐姐和另一位朋友负责贵妃身后,那一对大大的团扇,待贵妃坐定后,便可把那长长的扇柄支在地上,但这两位宫女却不懂得取巧,像苦力一样一直悬空撑着,险些让头顶冒出的汗珠把妆都给弄花了。
在念工专期间,我大半的心力都放在京剧上头,以至每当有人惊讶于我读工科,问我读的是哪个科系时,父亲都会说“台北工专京剧科”。如此的不务正业,本分功课自然是顾不好,再加上我已无法满足于票友、票戏的身份,便在读四年级时离开了工专,到父亲当时任教的“文化大学”,跟尚小云的弟子梁秀娟拜师学艺去了,这也是后话了。
在读台北工专期间,除了和京剧社的同好成了莫逆之交(至今仍有联系),在众学长纷纷服兵役期间,又在校内认识了几位社团负责人,因此结成死党。八兄妹中我年龄最小且是唯一的女娃,说实在的,这几位哥哥都一表人才,我们一伙聚在一起常引人侧目,大家都说我很厉害,能摆平这些才貌双全的大男生。其实真实状况是,他们从来没把我当女生看,打篮球时该别该撞的绝不会客气;野外爬山露营时我也从没喊过苦;聚餐时也没享受过特权,一样要按份付账;唯有舞会找不到伴时,他们才会想到我这老小是个女生,可以滥竽充数应个卯。
16岁时,我参加了第一届“金韵奖”校园民歌大赛,也是因为这群死党的缘故。其中一位哥哥是古典吉他社社长,弹得一手好吉他,平时大伙聚在一起便爱弹弹唱唱,当看到比赛讯息时,便去报了个团体组,他们问我要不要报名个人组,我说随便,结果是练了许久的团体赛第一轮就被刷下来了,反而是随便参赛的个人组一路晋级(据说当时有上千人报名)。决赛当日被主办方叮嘱,别再穿制服登台了,只好偷偷地从大姐的衣柜中拿了一套洋装应急。
说“偷偷地”,是因为自觉这不是一件光彩事,始终没让家里知道,是后来灌了唱片面市了才曝了光。听说那张唱片大卖,因此带动了后来整个校园民歌的风潮,也让众多音乐高手,包括词曲创作人,包括一等一的好嗓子歌者,都汇聚在一起,唱起属于我们自己的歌(在此之前,年轻人唱的听的多是西洋流行音乐)。齐豫晚了我们两届,而蔡琴则是在另一个唱片公司办的竞赛中脱颖而出,同样被归类为“校园民歌手”。
说了这么多,也许只是想印证我的青春岁月是精彩有趣的,虽则其间也谈了几场没结果的恋爱,一样曾被伤得很惨,但因为是全心全意地投入,所以完全无怨无悔。若以结果论,包含辍学在内,或许真可谓之坎坷,但我仍觉得自己在年少的那段日子中学到许多许多,也得到许多许多,若人生能倒带再重来一次,我想我仍会选择这看似困顿却也异常丰富的青春岁月吧!
(阿砂砂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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