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的生活依然很清苦,黎旭雄却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温馨。不久,他意识到单靠自己的手艺维持一家温饱已属勉强,要富足起来几乎不可能,便想外出打工赚钱。1993年7月,黎旭雄去广东佛山贩卖果蔬,起早贪黑省吃俭用,半年后竟攒下一笔数额不小的款子。1994年春节他兴冲冲回家,把这笔血汗钱交给周家香置办年货,满心想在这个仓促组成的“家”里欢欢乐乐过个年。没想到的是,他作为丈夫和父亲的成就感仅仅维持了不到三天,就发现周家香的态度发生了明显变化,不仅冷淡,有好几次还毫无来由地将他拒之门外,大有避之唯恐不及的意思。
黎旭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他也明白,毕竟双方还没有履行结婚登记手续,还不算合法夫妻,分别半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于是,他留了个心眼,悄悄跟踪盯梢,终于发现了其中的奥秘——周家香已移情别恋,而且无论从哪方面来比较,情敌都比他强得多,双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黎旭雄痛不欲生,但他不想这么轻易放弃,还要最后一搏。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积蓄,买了许多玩具、衣服、食品讨好周家香和她的三个子女,苦苦哀求她回心转意,还发誓一辈子对她好,共同牵手把三个子女抚养成人。无奈周家香心意已决,已经听不进他的任何诉说,反而绝情地说:“我们的关系到此结束,今后我不会再去找你,你也不用再来找我了。”黎旭雄不甘心失败,三番五次上门劝说,甚至下跪流泪,希望能和周家香重新开始。周家香一次次严辞拒绝,还骂黎旭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威胁他“你要再来我就报警,告你骚扰良家妇女”。
案发前一天,即4月16日晚上,黎旭雄抱着最后的希望再一次来找周家香,声明得不到她,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周家香受不了他的死缠烂打,便叫来娘家兄弟,对黎旭雄动了手,还说如果以后再来纠缠,他们见一次打一次,把他打残、打死性格偏执的黎旭雄,完全有可能因绝望丧失理智,泄愤杀人!
现场勘查的发现也使警方怀疑的焦点集中到黎旭雄身上。案发前,黎旭雄经常出入被害者家,对被害者家的环境了如指掌。虽身有微疾,但手脚麻利,从矮墙上房揭瓦入屋根本不成问题。现场提取的沾血的军上衣为黎旭雄平时所穿,在衣服袖口和袋盖的褶缝里,还提取了少量的碎发。有人证明,4月16日晚上黎旭雄一直穿着这件军上衣,而现场发现的凶器正是黎平时带在身上作防身之用的。
专案组决定对黎旭雄拘留审查,此时,离案发时间已有十四个小时。执行任务的刑警赶到位于糠行街136号的黎家时,发现犯罪嫌疑人已经潜逃。屋内家什都来不及收拾,吃了一半的饭还放在矮桌上,成了老鼠的美餐,看得出主人出走时十分匆忙。
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就是摸清犯罪嫌疑人逃跑的方向。白圩镇地处上林、宾阳、来宾三县接合部,公路四通八达,急切间摸清其逃跑方向确实有困难。根据负案在逃人员初始阶段大都选择投亲靠友的规律,专案组迅速调查了黎旭雄多名关系人的情况,排出了三条路线和十五个落脚点,调集公安局机关及派出所大批民警设卡堵截,武警南宁市支队上林县中队数十名官兵也闻风而动。
开始,参战公安民警和武警官兵信心都很足。黎旭雄本人没有机动车,也不会驾驶,如果步行出逃,目前应该还在宾阳县境内。当时之所以把宾阳方向作为重点,是考虑白圩土话是宾阳客家话的近亲,且犯罪嫌疑人关系最密切的亲戚都在宾阳,宾阳还是上林进出南宁、广州的必经之地。如果黎旭雄选择乘车逃跑,必定要到车站或公路固定停靠点搭车,这样就容易被发现,因为他的生理特征太过明显,这是无论如何化装都无法遮掩的。
上百名荷枪实弹的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多路出击,每一路都由经验丰富的局领导带队,如此大规模的集中行动是上林县历史上所仅见。但是,随着时间一天天流逝,压在民警们心头的石块也一天天加码。三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路路人马踌躇满志踏上征程,数日后又灰头土脸败兴而归。该去的地方都去了,该找的地方都找了,黎旭雄却像来无影、去无踪的幽灵,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旷日持久,师老兵疲。大部队行动已无意义,追捕队伍陆续收兵。但“4·17”命案专案组的牌子还得挂下去,只是没有人想到,这一挂就是十八年!
二、临危受命
2010年8月,白幼明从南宁市公安局调任上林县公安局局长。其时,距“4·17”命案案发已有十六年零四个月。
白幼明记得,他上任的第一天是个三伏天,太阳晒得屋顶冒烟。那天恰好还是局长接待日,一位管信访的副局长问他,是不是让别的局领导上去顶一顶。白幼明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不能坏了这个规矩。”
“可是”副局长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难。
白幼明问:“有什么不合适吗,怕我水土不服?”
副局长这才说:“有位老上访户,很难缠。这几年都快把公安局的门槛踩烂了,还去过南宁和北京。国务院和自治区人大几次把他的信转过来,还发函督办。今天他又来了,正在值班室等着呢。”
白幼明问:“是他的要求过分了,难以满足?”
副局长说:“是结不了案。十几年前的一个案子,他女儿一家四口被歹徒杀害,查出了嫌疑对象,可就是抓不到人。换了好几任局长,新局长一上任,接访第一人肯定是他。老爷子说话很呛人,我怕你听不惯”
白幼明说:“那我更不能躲了,请你安排一下,我见见老爷子。”
尽管有了足够的思想准备,白幼明仍然被呛得不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瘦小老人,饱经风霜的脸上不像一般的上访者那样悲悲戚戚,而是冷峻、讥诮甚至凶狠。开口第一句就说:“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局长,你不躲我,还算有点儿胆量。”
白幼明给他倒了一杯纯净水,说:“老人家,天气太热,您先喝口水,消消火,有话慢慢说,咱不急。”
老头子一下就炸了:“我能不急吗?小日本才打了八年,你们一件案子办了十六年还没有结果,你说我能不急吗?我今天来,不想听你安慰,只想听你一句实话,这案子你们还办不办?我这辈子还能见到报仇雪恨这一天吗?”
一旁的副局长忙解围:“周伯,白局长初来乍到,还不了解情况,你没必要发这么大的火啊。不是我们不办,实在是情况太复杂,有些事情也不好对你说”
老头子的火气不降反升:“我不听你的屁话!什么情况复杂,警力不足,装备落后,经费短缺,我的耳朵都长茧了!再复杂,十六年了,总该理出点儿头绪了吧?没钱,我把房子卖了给你们凑;没人,我儿子孙子亲戚朋友一齐上,总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