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1月1日下午,广西上林县公安局大门前。
一辆挂广东车牌的越野吉普车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一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一支由社区退休干部职工组成的唢呐演奏队奏起了两广民乐《步步高》,由数百名公安民警、武警官兵和各界群众组成的欢迎队伍排成两排,头顶上方拉起一条横幅:欢迎缉凶勇士凯旋。
越野车驶进公安局大门,鞭炮声、锣鼓声、唢呐声也达到了高潮。上林县副县长、公安局局长白幼明向大家致意:“朋友们,同志们,各位父老乡亲,现在,我正式向大家通报,经过公安机关历时十八年的不懈努力,曾经引起社会广泛关注、公安部挂牌督办的我县白圩镇‘4·17’特大杀人案成功告破,杀人凶手黎旭雄被缉拿归案”
一、陈年旧案
年4月17日,星期日。这一天是广西上林县白圩镇的圩日。
糠行街是白圩镇粮食及畜禽饲料集中交易场所,也是白圩镇最繁华的街道之一。中午十一时,正是镇上沿街住户摆摊兜售,从四面八方来赶集的乡民渐成人潮的时候,位于糠行街中段商业黄金地带的某民宅却大门紧闭,毫无声息,这一反常现象引起了周围住户的注意。邻居韦某上前叫门,许久无人应答,不由得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是不是出事了?快叫周伯过来开门!”
韦某说的周伯,就是这户民宅房主周家香的父亲,也住在镇上。得到消息的周伯急忙赶到女儿家,用力拍门,同时大声呼叫:“阿香,阿香!细妹,细妹!”见毫无反应,便拿出备用钥匙。门刚一打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周伯定睛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女儿周家香一家四口躺在血泊中,尸体已经僵硬
接到报案,上林县公安局局长、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和刑侦大队长带领一干人马迅速赶到现场,白圩派出所民警已把现场封锁起来了。
现场惨不忍睹。周家香和九岁的大女儿钟丽娟倒在卧室里,两人胸腹部均有多处锐器伤,法医鉴定为失血性窒息死亡。其中周家香身中七刀,胸、腹、背、肋、颈部均有伤口,几乎刀刀致命。周家香五岁的二女儿钟丽丽和三岁的小儿子钟振林则躺在大厅一侧的床上,身上未发现伤口,但颈部有明显扼痕,舌尖外露,解剖发现喉骨断裂,鉴定为被扼颈窒息死亡。根据死者胃内残余食物消化程度及尸斑分布情况,法医得出结论:四名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已超过十个小时,即当天凌晨一至三时之间遇害。
痕检人员在现场提取了一把刃长二十厘米的折叠刀及一件血渍斑斑的的确良军绿上衣;在刀柄处提取了一枚血指印,经鉴定为凶手右手拇指所留;在卧室房梁上悬挂着一条长度超过两米的胶皮绑带,用途尚不明确;在厨房屋顶发现了瓦片被揭开的豁口。综合上述情况初步判断:案件系一人所为。凶手凌晨一时左右从屋后厨房房顶揭开瓦片和板格进入屋内,趁被害人全家熟睡行凶杀人。卧室房梁上垂挂之胶皮绑带,可能是凶手作案后想自绝于现场,后不知何种原因放弃自杀念头。行凶后凶手将凶器和沾满血迹的上衣丢弃在现场,从大门出去后顺手将门闩上。种种迹象表明,仇杀的可能性最大。
是谁与这一家孤儿寡母有如此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呢?围绕被害人中唯一的成年人周家香社会关系的排查刚刚展开,就发现了一个嫌疑人。
周家香的丈夫钟某生前系白圩镇中学校工,因嗜赌如命,债台高筑,每天债主盈门,两年前悬梁自尽。丈夫亡故后,各种矛盾就显现出来了,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房产问题。周家香一家住的是钟家祖屋,虽是几十年的老宅,但因为临街,且位于集镇繁华地段,被不少生意人视为开店设摊的理想场所,遂引起他人的觊觎,其中就有周家香的大伯子,也就是她丈夫的哥哥。
周家香的大伯子结婚后搬离祖屋另过,兄弟两家一向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社会上掀起一股下海潮,周家香和一子二女居住的钟家老宅一夜之间成了生意人心目中的风水宝地,周家香的大伯子试图说服弟弟钟某,用自己的一套新房换弟弟的老宅。钟某深谙祖屋巨大的潜在价值,自然不肯放手,当哥哥的不好用强,只得作罢。弟弟亡故后,哥哥又打起了祖屋的主意。他认为弟媳年纪不大,早晚要改嫁,自己“收复失地”正是其时。无奈周家香有自己的想法,拒不从命,两人之间曾发生过激烈争吵,甚至欲诉诸法律,对簿公堂。周家香的大伯子会不会萌生杀意,制造灭门惨案以达到彻底占有祖屋的目的呢?
这一假设很快被否定。据调查,周家香的大伯子一向遵纪守法,虽然对祖屋有诉求,但绝不至于暴力索取。弟弟亡故后,他对三个侄儿侄女视若己出,经常送钱送物,断不会做出此等伤天理、灭人伦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没有作案时间。周家香大伯子的嫌疑被排除后,另一个嫌疑人又走进了警方的视线。
周家香在丈夫亡故后,一度陷入困境。本就拮据的收入益发捉襟见肘,生计艰难,曾萌生再嫁的念头。此时,有一个人适时走进了她的生活。此人叫黎旭雄,是住在同一条街的住户,长她十岁,未婚。在农村,四十四岁“高龄”而未婚配的人,不是因为太穷就是生理上有某种缺陷。单从相貌而言,黎旭雄在同龄人中绝对算得上仪表堂堂。眼睛虽然小了些,眉毛浅了些,但高鼻深目,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很有男子气概。然而因为从小得了一种怪病,导致脊椎变形,背部弯曲,造成终生残疾。
虽然身体有缺陷,也没有读过什么书,但黎旭雄聪明好学、心灵手巧,没有经过一天专门培训,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理发、补鞋、配钥匙和修理自行车等手艺,甚至电视机、收录机之类的家用电器也能摆弄。且有一身蛮力,还跑到佛山跟一位南拳师傅学过两手拳脚。当时内地正热播香港电视连续剧《射雕英雄传》,于是他就有了“祁连铁驼” 的绰号。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在第一波打工潮的冲击下,黎旭雄也不甘寂寞,先是到贵州,然后到北京寻找发财门路,但都干不长久,1987年因诈骗罪被北京市大兴区人民法院判刑七年,遣送回广西雒容农场服刑。后因有立功表现减刑两年,1992年初获释回乡。
此后,黎旭雄倒也安分守己,凭手艺在街上开了一个理发店,兼营家电维修,虽算不上富足,但小日子过得也蛮滋润。黎旭雄四十出头,按农村的标准,早已步入中年行列。跟他年龄相仿的伙伴不仅都成了家,儿女都读高中了,而他还是孑然一身。且不说老黎家的香火传承产生了危机,生理上的饥渴也使他备受煎熬。这时候,有人充当月老,把新寡的周家香介绍给他。
对这位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寡妇,黎旭雄并不陌生。一条街上住了十年,彼此知根知底,他马上就答应了。此后,他经常买些吃食或衣物,上门看望孤儿寡母。刚开始,周家香不是很愿意。主要考虑对方年纪比自己大得多,身有残疾,又是刑释人员,名声不好。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个弱女子,抚养三个未成年子女困难重重,的确需要一个男人来依靠。黎旭雄还是单身汉,只要他能接纳三个孩子,这倒是个可以接受的选择。儿子钟振林的生日那天,黎旭雄买了一个大蛋糕送来。周家香当面提出这个问题,黎旭雄根本没有考虑,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把他们当亲生孩子看待。周家香很受感动,当即应承了这门亲事。此后,两人开始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