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凤
1
不管哪里的春季都容易引得春困,特别是南方的春季总是夹杂绵绵细雨,粘稠的空气混着春季特有的气息是罪魁祸首。城市里到处充斥着混凝土建筑着实少了些野气,但湿漉漉的柏油路仍是不减一丝困倦。
陆乔微也有些倦了,从16楼望出去,有川流不息的车队溅起那一到梅雨季节就消退不去的水坑。午后便有些许阳光透过云层,阳光懒懒地洒在陆乔微足边,陆乔微突然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对!逃。
随便去哪里都行,就现在。
陆乔微说干就干,收拾好行李,拟好请假条,发送到校长的邮箱里。
陆乔微循规蹈矩了她的学生年代,最后还是按照父母的意愿做了一名老师。对于这实习转正还不到一年的工作,陆乔微说不上有什么愿倾尽所有的热情。
也便艳羡,“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果敢。
就这样,陆乔微在春天里逃了。
在动车上,陆乔微与邻座相谈甚欢,一路上喋喋不休:“飞机哪儿好,不见山川湖泊,我当初坐哐当一整天的火车才明白什么才是人间光景。”陆乔微没说错,城里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阡陌交通啊,自然是新奇得不行。邻座的一家子要去苏州园林,陆乔微的票是买到长江以北,但是无所谓,既然投缘也便一同下车。
要超支余生多少的缘分和多少的浪漫,才能让我奋不顾身地奔向你。
但是余生的浪漫和缘分不都是用来遇见你吗?
2
江淮一带的阴雨不比J城势弱,下车时也下着绵绵细雨。但也不知是不是换了地方换了心境,陆乔微竟对“山色空蒙雨亦奇”有了同感。那一家子在苏州有亲戚,硬拉着陆乔微一同去,陆乔微哪肯,软磨硬泡终于留下个联系方式说隔日同游苏州。
苏州的新芽嫩绿早就争相枝头,粉嫩待开的花苞也是惹人喜爱。陆乔微鲜少看见这般温柔的颜色,因为J城大部分都是常绿的树种和奔放洒脱的色泽。她在湖边坐下,即使微雨仍有几只游船摇曳,除却陆乔微,路人皆撑伞游湖,湖并不大,陆乔微瞧见几个面熟的脸漫步过了一圈又一圈。
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浪费光阴的贪欢。
那个男人,走了一圈又一圈,背上背着一块大大的画板,在雨里显得突兀又浪漫。白色的衬衫和灰白的裤子早已沾满了颜料,沾满颜料的还有他那张貌似白皙的脸,陆乔微忍不住笑出声。
男人似被笑声吸引,竟择陆乔微所在方位席地作画。
于是,在这个普通到日期都不好记的日子里,两个都没有撑伞的游人静谧地一同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光。
天色昏暗,陆乔微头发上早已是点点水珠湿漉漉的,才想起还没找酒店落脚,便起身想要离开。
“小姐请留步。”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既然我的画选择了你这一风景,也便将拙作赠与小姐,还望小姐笑纳。”他说着递出了一幅画。
画上的陆乔微仅有背影,还是用橄榄绿描绘,于大自然的映衬下甚至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但却像大自然精灵一般休憩在绿地的怀抱。陆乔微早已过了那种爱收礼物的年纪,但却被这幅画点亮了双眸。
“谢谢你!”陆乔微欣喜,“先生贵姓?可否留下联系方式?我想、我想有偿请您再为我作画。”
男人报以礼貌的微笑,没有置之可否:“免贵姓沈,沈夙,这是我工作室名片。但我已多年不為他人作正面画,请见谅。”
陆乔微诧异,客套颔首,不再追问。
3
沈夙背上画板开了手机,才发现了30多个未接电话,是表姐和表姐夫的。沈夙一拍脑袋:“坏了!”
沉迷于春色中的他全然忘却今天正巧表姐一家赴苏游玩。沈夙一个快要而立的男人最终还是乖巧地听着姐姐的抱怨。
不过,外甥女优优很喜欢这个表舅,或许女孩子从小就是颜控。他这个表舅相貌上没有锋利的棱角,眼之所及皆是柔情,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或许表舅就是那个君子吧。
陆乔微在酒店的房间里坐下,不想收拾行李,打算关机和衣而睡,正巧看见动车上认识的那家人的女主人发消息来。反正一个人逛也是逛,倒不如蹭一个免费的导游,况且也挺喜欢那个优优小朋友的,她便应允了同游的建议。
次日,陆乔微与沈夙大眼瞪小眼。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在那个轨道上不知归期,我的星辰却选择了偶遇。
陆乔微莞尔:“沈先生今日也是与众不同,白衬衫够白的。”两人调侃着相视而笑,表姐一家一路上都在感叹“缘分”之类的字眼。
今日无雨,微风徐徐很是动人,下车后陆乔微喃喃道:“韶华已入东君手。”沈夙原先在她的身后,默默走到她身旁:“佳人更胜三春桃。”陆乔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今日的一身粉淡长裙,嘴角不易察觉地上扬。
满园春色,真是可惜了沈夙并未带绘画工具,只能以照片代画。
“要不陆小姐也和优优合照一张,也不枉此行。”沈夙道。
“好。”陆乔微轻声应道。
一行人赏着满树桃花,陆乔微问沈夙:“沈先生最喜爱哪种花?”
沈夙答道:“桔梗花。不娇不艳,却胜满园春色。”
陆乔微浅笑:“那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沈夙诧异:“那陆小姐可知桔梗花语?”
“永恒的爱。”陆乔微望着沈夙的眼睛,一瞬间竟有些想逃,他的眸子里有故事。
4
有孩子的旅程终究是匆忙的,来不及细细品味“甲江南”的园林。但对于“在逃”的陆乔微来说,也不失为一段还不错的旅程。
晚上,陆乔微敷着面膜拿出手机,看见“一盛微雨”请求添加好友。空荡荡的朋友圈背景是一个立于光影之中的女人画像,用全黑的笔法处理,却可从艺术中感受她的温柔。头像下的个性签名是“微星之陨,日月皆恸,朝朝暮暮,恨此情。”
陆乔微按下了通过。
沈夙发来一张照片,是陆乔微和优优的合影,照片上的陆乔微明艳动人,似与春君争娇艳,眉角向下的弧度,是陆乔微很多年没见过的自己。
“谢谢。”陆乔微在爱心的位置迟疑,终究没有发出去。
沈夙浅浅的一个“嗯”字,让陆乔微有些莫名的失落。
怎料沈夙未绝话题:“陆小姐为何选择苏州?”
陆乔微一五一十地告知了现有的生活与莫名的挣扎,紧接着说:“那沈先生呢?”屏幕对面沉默了很久,很久,终是有了回应:“因为一个故人。”
故人?
“那,你为什么选择画画呢?”
“因为热爱,每次作画时我都会穿白衬衫,不关洗涤的问题,因为他们是我全部的灵魂,值得洁白以待。”
那天晚上,两人相谈甚欢,惊觉两人喜欢同一个文人,也喜欢同一首诗,同样也会在夜晚辗转难眠……只是他俩都像约好了一般不曾提及任何关于“爱情”的东西。
陆乔微并不轰轰烈烈的人生中对任何事物都是不温不火的情感,没有故事可分享,没有热爱可执著,也没有刻到骨子里的恋人。
而,沈夙?
末了,前台送来一杯牛奶,说是一位先生打电话要求的。一股暖流从心底直至陆乔微的臉上,晕红了她的双颊。
“谢谢你,”陆乔微发消息给沈夙,“那,晚安。”
“好梦。”
5
而后几天,陆乔微独自一人将苏州园林逛完,回酒店又写写文字。她很享受这份惬意,她翻出了第一天收到的小礼物,自己仍旧是那抹橄榄绿,仍旧只是他的风景而已。
突然陆乔微在右下角的暗沉色调中看见了两个字,陆乔微把画拿到灯下仔细琢磨。
“弋、旻?”
沉思中一通电话打破寂静,是沈夙。
沈夙道:“上次你说你是语文老师,我想我这个设计还需一些文人的浪漫情怀,不知陆小姐可否赏脸。”
于是次日,沈夙还是准时出现在陆乔微下榻的酒店门口。陆乔微身着白衬衫牛仔裤颇有外出考察的意味。沈夙则是重回初遇那天的白衬衫,还未被沾染的白衬衫也衬得沈夙文质彬彬,领口熨烫得一丝不苟,袖口的纽扣也整整齐齐。
陆乔微心里“咯噔”一声,默默想:这也太像情侣装了吧。
姑苏佳地一到春季,梅花、桃花、樱花争艳,色彩或奔放或内敛,而梨花就显得那么素净而不起眼。但陆乔微望见拥簇的一树一树的梨花还是慨叹:“这才是春之仙子。”
“有客户给了一个主题‘余生的爱,我一下子就想到了桔梗花……”
“永恒的爱!”两人异口同声,说完便相视而笑。
沈夙微敛嘴角继续说:“可惜这桔梗花在夏秋才盛开,我便想到了这里的梨花,或许梨花的纯净也是一辈子的守望吧。”说完看向陆乔微,陆乔微竟望着他出神。沈夙有些恍然,一股久违的热流涌上心头。
石板路狭窄,被春雨冲刷得白净却也湿滑,青苔仿佛亘古长存。树山村地处偏远,游客稀少,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陆乔微险些崴脚,沈夙下意识伸出手,良久,才察觉到这粘稠的空气中混有的些许暧昧。
但他们谁都没有松手,就这样赏过了一街梨花。两人的掌心都有些细汗,混杂在一起也不知是因了谁的心动。
沈夙又是席地作画,陆乔微瞧着那袖口竟鬼使神差俯身,对视之后躲开,不免尴尬泛红。
沈夙抬起右手:“呐。”
陆乔微逃也似地离开,沈夙的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心率的加速也是藏不住的。修得整整齐齐的指甲、长期握笔的薄茧、骨节分明的手腕……
6
而后,两人来往更勤了。沈夙充当着陆乔微免费的司机,他们一起“顺便”吃了几次饭,“顺路”一起去看了几次电影。不知是当局者迷,还是两个成年人的互相试探,总之这些都不重要。
不过合拍的两个人终究是在饮食上出现了分歧。
沈夙不喜欢那种味道过于偏激的菜品。而陆乔微却无辣不欢,偏爱那种快感。
“沈夙,可以吃这个吗?”陆乔微一边询问着沈夙的意见,一边把勾好的菜品递给服务员。得!先斩后奏呗!
沈夙却笑着依了她,沈夙向来在饮食上没多讲究。只是在那个情境下,沈夙很难不想起之前的那个人,总依着他的那个人。
不经意间沈夙的膝盖在桌底触碰到了陆乔微的膝盖,那日天气转暖,陆乔微身着短裙。一刹那间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膝盖传至脸颊,晕染了陆乔微的腮红。她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沈夙的耳廓却暴露了一切。
后来的那场电影也是让沈夙与陆乔微争得面红耳赤,电影中女主角为了战死沙场的男主角殉情。
“女主不值当,被恋爱蒙蔽了双眼!”陆乔微为电影最后的纵身一跃愤愤不平。
沈夙看着陆乔微:“可是,永恒的爱不就是这般吗?”
陆乔微稍有愠色:“‘永恒的爱是以相守为前提的,轻生本身就是一种罪孽,又谈何赎罪?”
沈夙缄默。
陆乔微以为自己说服沈夙了,在回去的路上,陆乔微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沈夙,为什么你的画上署名是‘弋旻?”
沈夙看着前方的路况,但也认真回答陆乔微的问题:“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第一个名字,弋为鸟类,旻为秋之苍穹,我的爷爷希望我能如禽鸟一般自由于苍穹,也不忘秋季南归故里。”
“沈弋旻,”陆乔微念着,“那为何又改名了呢?”
沈夙眼中晃过一丝暗淡,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因为那一个故友姓苏。”
陆乔微有些尴尬与局促不安。
红灯亮起,沈夙暂停了车,转过头看向陆乔微,浅笑:“没关系,都过去了。”
可是哪能那么简单过去,将你的姓镌刻进我的名,就是一辈子都不愿忘记。
7
陆乔微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思忖着沈夙的那一席话。
不忘南归故里。
因为一个故友姓苏。
沈、弋、旻。
夙谓之旧有、谓之往昔。
苏、州?
隔天,陆乔微约了沈夙的表姐,表姐终是讲了那个故事。
“那个女孩叫做苏冉……”
沈弋旻16岁的时候遇到了苏冉,她父母南下做生意,她也便在高一下学期转学到沈弋旻班上。刚开始,两人基本没有交集。高中时的沈弋旻有些嚣张跋扈,因为就算他再一窍不通,也可以明显感受到篮球场上女孩子为他的呐喊。
他总是在最后的那一排和朋友们做着最荒唐的事,而她由于腼腆与娇小,总是在教室的前几排端坐。
沈弋旻喜欢画画,那时候还不懂什么“艺术”,就是从小凭着那三脚猫功夫也得到了不少赞赏。
那是一个季春的午后,南方的阳光有些炽热。光从窗户外、门外贪婪地照射进来,而她逆着光从后门进来。同学们都在午休,只有沈弋旻一个人专心致志地画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她替沈弋旻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画纸,对他说了两人有生之年的第一句话:“我、我也喜欢她,你可以帮我画一张吗?”
沈弋旻惊愕地看着她,因为他丝毫想不起来她的存在,但是他还是答应她了。
也是那天,沈弋旻知道了她的名字,她叫苏冉,冉冉升起的冉。
后来沈弋旻问她,为什么当初她不问自己姓名。她仍旧腼腆一笑却多了些许明艳:“谁不认识叱咤风云的沈弋旻啊,偷偷告诉你,我也有在球场上悄悄喊过你的名字。”
高考完的那天晚上沈弋旻就和她表白了,他其實一直自作多情地觉得苏冉是因为害羞,总之她并没有马上答应。不过这些都无伤大雅,两人还是填了同一个城市,搬进了同一间公寓,开始了恋爱生活。
苏冉还是和高中时一样,稍微过火的玩笑就会让她面红耳赤。但是沈弋旻就是喜欢她眼里的纯真,是和年龄无关、和时间无关的纯真。她永远温柔以待世界,永远对生活饱含热情与期待。
可是,生活却没有给她同等的爱。
2015年4月27日,距离沈弋旻记住她的季春已经过去了7年了,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不知几千米的皑皑雪山,从此了无音讯。当珠峰大本营告知沈弋旻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才知被她填在了紧急联系人的第一位。
可是,她出发前两人还在冷战,沈弋旻给她发的最后一条讯息是:“别回来了。”
她就真的没回来了。
沈弋旻当初拒绝了陪她去珠峰,因为刚毕业他的工作才刚刚起步,完全抽不出时间来陪她。沈弋旻却不曾感到愧疚,不曾记得她的倔强和浪漫。
沈弋旻认为,是自己让世界失去了她,是自己也永远失去了她。
沈弋旻从此改掉了名字,单一个“夙”字。他想用这种方式永远地记住那个叫做“苏苏”的女孩。他独自一人流浪,来到苏州这个城市。他想,或许,那温婉如她的城市,漂浮着她所有的灵魂。
“后来就这样平平淡淡过了5年,弋旻在苏州开了自己的工作室。他总是一副不曾缱倦往昔的态度,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未曾放下。”
陆乔微良久都未说话,心里却一阵一阵地拔凉,她甚至在心疼沈夙的情绪中多了几分病态的羡慕,或者说,嫉妒。
别过表姐之后,低头码下一段朋友圈,配图是沈夙为她在苏园拍摄的照片。照片背景并非完美,一处繁花似锦,另一处枝丫光秃,而陆乔微就站在不完美的春色前笑靥如花。
“每一个春天都在寻觅,那从不曾缺席的韶华光景,若她囿于对冬寒的悲悯,就撞不见那一树的姹紫嫣红。因此即使从严寒中走来,也有拥抱天地的勇气。”
“我想,我是对苏州的春天一见钟情了。”
8
多少人点赞、评论,唯独沈夙没有。陆乔微终是明白了沈夙的那句“因为热爱”。因为热爱,他有了余生的坚持;也因为热爱,他囿于回忆。比起他,陆乔微有些羞惭,不太光明正大的逃避,只是为了逃避生活而寻一时欢愉。
其实她是喜欢站在讲台上受瞩目的,也喜欢教着自己喜欢了20年的文字,也喜欢间歇性的文人浪漫。
是时候该回去了。只是,为何有些不舍,或许该好好道别才是。
沈夙来接她的时候是淡蓝色的休闲服,显得十分随意。
陆乔微给的理由是:“该回去赚钱了。”
沈夙自然是不信陆乔微这么放纵洒脱的人会放下未竟的旅程回归工作。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越来越了解陆乔微了。
她笑起来同苏冉一般干净,她做事像苏冉一般洒脱,她甚至比苏冉更契合我的灵魂……
“苏冉是谁?”陆乔微一句试探撞破了沈夙的心境,沈夙拐到路边打开了警示灯,才转头惊愕而愤怒地问:“谁告诉你的?”
“你的一切告诉我的。”相比之下陆乔微显得淡定轻松,“你的名字,你的生活,你的故事都在告诉我苏冉是一个特别的人。”
“陆小姐,一个故人罢了。”
一句“陆小姐”,陆乔微便明了这些天的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是一个无权干涉他内心半分的萍水之客。
沈夙也曾拒绝过许多试图打开他心扉的女人,而这次他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拒绝之后的快感,相反,他的心沉沉的,似有千斤往事交叠。不,不是往事,这份难言是眼前人所给予的。
车灯还在闪,车流仍在行,两人却在这狭小而又静谧的空间里沉默无言。
终究还是陆乔微先开了口:“你为什么不能放过你自己,你明明知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又何必……”
“陆小姐!”沈夙完全未经思考地脱口而出,打断了陆乔微的话,“你不是我。”
“陆小姐,你也不是她。”
“你只是像她。”
陆乔微全身战栗,很明显的由内向外的身体发凉。她构想过无数种沈夙的反应,唯独没想到沈夙执迷不悟到近乎痴狂。
我只是像她,我、只、是、像、她。你才会对我那么好,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才会感同身受我的浪漫,才会聆听我的自由。
陆乔微最后的骄傲告诉自己不能哭,很丢人。她扯出一抹浅笑:“沈先生,是我唐突了。”说完打开车门头也不回。
陆乔微一路上没有流一滴眼泪,她冷静地打车回酒店,冷静地再次检查行李。直至躺在了床上,她才忍不住让眼泪宣泄。
陆乔微一直都是这般骄傲与理性,却有更深邃的浪漫无处遁形。她原以为这是一场春天的邂逅,可怎想只是又一场盛大的流离失所。
9
沈夙将车飙到了水边,独自一人望着平静的水面,无风无雨,无处摇曳。他从后备箱里拿出画板,临江作画。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死死地盯着画卷上徒生出的背影,就是“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原来,是她。
一路上的颠簸让陆乔微暂时忘却了昨晚的中伤,直到车开到了机场,陆乔微突然感觉到了几分不舍。原本十分不舍,现如今除却三分对某人的眷恋,陆乔微将七分全部献给了苏州这座城市。她明艳、她温情、她似水、她热烈、她确实尽收“甲江南”之盛景于己怀……
天空又下起了蒙蒙细雨,犹断不断的雨丝多了几分离别的肝肠寸断。任陆乔微再怎么克制,还是不免想起了那个雨天和那次初遇。她走着,偌大的机场仿佛又咫尺距离。
算了,最后一次了,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陆乔微拿起手机按出沈夙的电话,手指有些颤抖地按下“呼叫”。
这次沈夙很快就接听起来了,还没等沈夙说话,陆乔微抢在他前头开口:
“沈弋旻,你……”
听筒里沈夙的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你回头看啊!”
陆乔微惊愕地回头,只见沈夙放下手机,笑着望着她。
目光触及,相视而笑。
除了你,我谁都不会原谅。可惜,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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