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年轻的爱玩正妹从基隆来到台北,母亲只会买买买,寄生的男友沉溺吸毒电动。而她在这些杂乱的俗世里难舍难离,争吵,猜疑,迷恋,疯狂,如迷幻的电音,在抽离与贴近之间摇晃着青春。在制服店出卖色相来供养混混男友,如那些庸俗小说里的剧情,她遇上了有力的体贴大哥,完成了青春的祭礼以及对往昔的逃离。与大哥的情深缘浅,在日本北海道的夕张的白雪里,《千禧曼波》,时空流转停顿,她的一切仿佛没有留下痕迹,空荡明净。
400年,太平洋一隅的美丽岛,历经风云变幻,从经济腾飞跻身“四小龙”之一,到当代的社会疾患绵绵,个中的潮起潮落似乎印证许倬云在《台湾四百年》所述:台湾的宿命,是本土的,中国的,世界的。侯孝贤的电影,覆盖这些划时代的纪元。然而,不直说世事的波涛汹涌,聚焦平凡男女,无论老少,如你我,包括他自己,挖掘个中的戏剧与诗意,投射那些年代的爱恨和命运的难以预料。个人被浩大的历史浪潮推动,每每是比戏剧还要曲折的剧情,天意弄人的残忍。聚散有时,别离总是永恒。人世如此,家国亦然。侯孝贤的光影叙事诗,也是本土的,中国的,世界的。有家国的情愁,儿女的私情,民国的风范,现当代的寂寥,生离死别,颠沛动荡。“长镜头大师”没有半分的居高临下,只有几分抽离的冷静,几分入戏的怜惜,说着他人的历史,说着自己的命定。每每以小,便可见大。
眷村大佬
2013年的夏天,烈日当空,远处是正在建设的大楼和忙碌的起重机,周围的平地上扬起的尘土不时遮住了视线。我所处的台中这一片土地,一间间上了年月的破败平房表面画满各种奇幻的色块,动物,人像,和图案,寂寞地立于仿似没有人迹甚至生活气息的城市一角。从积满灰尘的灰黑玻璃窗望进房间,乌漆漆的一片不知是更多的灰尘还是荒废的黑暗。我仍能想象,可能50年前,于此闻到隔壁邻居的饭菜香与不时从公共厕所里传来的恶臭,听到孩子们聚集一起打纸牌玩弹珠的玩闹声与远处的麻将声,也少不了下雨天的积水与脆弱的竹泥墙。这个名叫彩虹眷村的地方,早已失去了眷村生活的内核,只因着一位热爱绘画的彩虹爷爷,与许许多多的消逝眷村不同,保留着眷村的历史形态屹立在不断膨胀发展的城市里。
自1949年起至1960年代,大陆各省有大批的“国军”、官员以及眷属随着国民党政府迁徙到台湾,当时的国民党政府为这些激增的人口兴建或配置了村落,这样的村落就是所谓的眷村。台湾全岛遍布的眷村,规模不一,但大多近似隔离的单一社区,弥漫着战后失利权势中落的命运慨叹,故土乡情的浓郁发酵。正是独特的眷村文化与土壤,台湾近现代的文艺里程碑作品,始终绕不开眷村这个命题,小说如白先勇的《台北人》,电影如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戏剧如赖声川等人创作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眷村出身的名人,有文艺偶像李安、林青霞、邓丽君等,也有政治人物宋楚瑜、章孝严等。要说台湾的近现代历史,眷村不仅是个独一无二的空间文化概念,更是厚重的发酵酝酿地。可能,要理解侯孝贤,也不能不探究他的眷村关系吧。
1947年在广东梅县出生,1948年随家人迁至台湾,少年丧父,从高雄的底层眷村里走出,在拳头下长大的客家男人。于是,侯孝贤电影从不乏来自底层的直率热血男儿。混混,黑社会,大佬,都是关键词,看着侯孝贤的脸,那股江湖气难以消却。“外省人”是伴随着出生在社会政治上洗脱不去的标签与印记,而年少时借以滋润成长的是来自台湾中南部的本土文化。影像里烙印着美丽岛乡土的深深青草气与温柔的眷顾,伴随着夏日的风,驶往不同的空间与时代。镜头下的那些不得已的女子,无论是高级青楼的红牌,六七十年代的清纯乡下少女,还是20世纪的自在太妹,都充溢着含蓄的东方梦幻美,俨然是一个大佬的硬汉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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