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于哈佛医学院、在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工作的脑科医生佐尔·萨林那斯(Joel Salinas),从小就没法做坏孩子,他甚至比同龄人更体贴,不管是对谁。这倒不是因为家教太严,而是他拥有一个奇特的天赋:感同身受。
这不同于惯常所说的“同情心”:萨林那斯感受到的并非喜怒哀乐的情绪,而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实实在在的痛痒。反应锤敲在病人的膝盖上,他的小腿会有想弹起来的冲动;脊椎注射,他藏在口罩背后的脸会有瞬间因疼痛而引起的抽搐。至于日常生活中其他人视为娱乐的战争片和恐怖片,对萨林那斯来说就是真实的血腥体验,让他避之不及。
这种硬起心肠也难以割断的“特异功能”,叫作镜像触碰连觉,拥有这种能力的人大概占总人口的1%到2%,他们观察到周围人的动作之后,能够在大脑中模拟相似的场景,无论轻重痛痒,全部转化为切身的体验。不管是亲是疏,哪怕陌生人,连觉通通生效。也正因如此,他从未真正憎恶过谁。
人们总美化童年,萨林那斯却对残酷的童年有清晰凄楚的记忆。父母从尼加拉瓜移民到迈阿密的贫民窟,他至今仍记得他们工作之后身上的酸痛;家人提起尼加拉瓜革命,桑蒂诺人冲入小镇、杀害居民,萨林那斯感觉到了疼痛甚至麻木,“似乎该有点什么东西,但却空无一物”。多年后,他进入医学院,才知道那种感觉叫作死亡。
人总是被自己的经历塑造着,萨林那斯幸运也不幸,他被很多人的经历塑造,早早成熟,才让自己免于“特异功能”的困扰。这个性格温吞、连说话都不会大声的小孩决定学医–既为了了解自己脑中纠缠着的秘密,也为了不浪费这份天赐的敏感。
强烈的连觉对医生来说是个包袱。起初他天天压制着嗓子眼里快要冲出来的尖叫,做医生让他对人体更加了解,连觉也变得更为丰富、敏锐。年轻医生不止一次见过头部被肿瘤压迫到变形的病人,就算病人已经在长久的疼痛下变得麻木,萨林那斯也会像是经历了一场极刑。
然而,这个包袱里有时也会装点礼物。他能准确说出病人的感觉,“不是书上的说法,而是我们都能体会的那种。”这种能力逼着他寻找最好的解决方案,也让他在开颅后能迅速找到病灶–前提是他保持冷静。
生死悲喜的场面见多了,萨林那斯对感官的操控也愈加娴熟。之前总是被强烈的痛觉捕获的他,现在将注意力更多放在平静的普通人身上,尤其当事故发生、伤员接连被送进急诊室的时候,萨林那斯总是先寻找在场最平静的人,然后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投入到那个人的感觉中去。
可是,如果碰上死亡,那怎么转移注意力都没用了。“做医生以来,我死过好多回,和真正的死亡之间惟一的距离,就是我每次都能活过来。”死亡和疼痛无关,萨林那斯甚至能感受到疼痛正在退去,然而随之而来的那种强烈的空虚和寂静又让他想逃离。
至于萨林那斯的连觉朋友们,不少选择了安静、封闭的工作,有的彻底关闭了自己的感觉,变得比常人更加麻木冷漠。一个女性朋友为此做了按摩师:小小的治疗室让她不必面对多种触觉加身的烦恼,更何况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服务。
萨林那斯却不想放弃这份天赐的独特。相比“异能者”,他更希望别人在提起自己时说到他的医术,“或许会提到我同情心很强吧。”
文 庞礡/编辑 翁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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