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都市隐鼠(2)

时间:2014-11-09 23:04:36 

马路上的行人已经很稀少了。现在是凌晨。昏暗的路灯耷拉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的照着。偶尔飚过去的小车,真像我们村抽疯的马三宝。打着饱嗝,放着响屁,卷起了一路的垃圾。醉鬼们都摇晃着回了,路上随处可见难闻的呕吐物。舞吧的灯火还亮着,隐隐传出了蹦迪声和女人的尖叫声,他们好像不知道疲惫,好像在进行最后的狂欢,明天就要死了一样。

不过,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都是钱撑得腰疼的人,是那种白昼黑夜都不消停的动物。

阳光路和月亮巷,我昨晚就去过了,不能重复。我朝光明路走去。听说最近城里到处安装视频监控,这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威胁。我真想拿一根打枣杆把那些“眼睛”一颗颗捣瞎,那样我就不用提心吊胆,不用害怕事后被查了。但我不敢,我害怕那些黑洞洞的窟窿,它们蹲在高处,俯视着地面,能把人吸进去。再说,我没有那么长的打枣杆,就算有,满城的监控,我能捣瞎几颗。我只有尽量走背街小巷、黑灯瞎火的地方,就算是正街,我也要尽量靠近楼下的阴影,免得被拍到。

过三角公园,穿过两条小巷子,就到光明路了。我从公园后门的一个供电柜上面摸索了半天,取下东西——五百张小广告。东西装在一个黑塑料袋里,有人在我去之前就放到地方了,提前告诉我,让我到时候自己去取就行了。

这是我来这个城市的第几份职业,我记不清了。说职业或许不光荣,但又能如何,只要能挣钱。再说那些当官的,把贪污受贿和吃喝嫖赌都当成职业了,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进城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到酒店端盘子。我一个出不了大力气干不了重活又没技术没文化的乡里人,进城能干啥,基本就是半个废人。在人才市场呆了三天,都无人问津,我像一匹没人看上的毛驴,蹲在墙角,回味着乡下的青草。可乡下无论如何我是呆不住了,我的媳妇失踪了,我的房子要塌了,我的三亩地我懒得种了。当我正回味着西坡梁的一把水草的味道时,一个人踢了踢我的鞋帮,说,端盘子的活能干不?我从地上立马弹起来,满口应诺,能,能干,我打小端盘子。然后那个人摸着自己像猪后臀一样的肚子,点了点头。其实事后,我是鄙视他的,别看他有猪相,其实还有猪脑,他就没看出来我打小是端碗长大的,我们家唯一的盘子还被那个疯子马三宝摔了,简直什么眼光啊。

不过,我在那家酒店端了一个礼拜盘子就被打发了,原因是我一跛一拉的瘸腿,影响了上菜的速度还影响了客人的食欲。他们塞给我二百元就让我走人,我不服气,我想你们凭什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再说我的瘸腿又不是饭菜又不让客人吃,影响什么食欲啊。我想骂人,我想像我们村马蛋的女人一样边骂他们先人边撒泼。但我被几个后厨的毛猴子少年搀着胳膊架了出来。他们把我扔到马路上,踹了我一脚,说,滚!

失去了工作。我走在拥挤的马路上,后悔当初没有在菜里放点老鼠药,毒死他几个,让他再试着欺负老实人来。不过转念一想,毒死人我也不得好过,还是死路一条,我立马打消了这个邪恶的念头。我茫无目的地揣着二百元摇晃在人群里。我总是不习惯城市里那高的要死的楼,和楼房玻璃上反射下来的光,明晃晃一层,像针,扎得人眼睛冒汗。我也不习惯马路上波涛翻滚的人群,拥来挤去,携裹着打转,没有一点方向感和安全感。我就喜欢阴暗的地方,凉快,不会暴露,心里也踏实。

几天以后,二百元花的分文不剩。我身上只揣着五百元粜了麦子的钱。我离家出走时,把家里的五袋粮食全粜了,反正我走了,没人吃了。留着也是给那些能翻天覆地、想断子绝孙的老鼠留着。我开始饿着肚子,再一次找工作。到工地上,我一次抱五片砖,半天就被打发了。扫马路,要起早摸黑,我吃不了那个苦,我还晕车,看着那蚂蚁一样乱窜的车,我感觉要一头翻到车轮子底下。去捡破烂,刚拾了一片三合板,就被另一个捡破烂的抢走了,我追都追不上。操他妈的,这是什么世道,还让人活不了。我哭丧着脸,饿了一天。我舍不得花掉那最后的五百元家底。

黄昏,我从一月一百五十元的出租屋出来,在马路上下晃悠,看能不能找点吃的。我像掐了头的苍蝇,不知道晃悠了多久。最后,路边一根电线杆上贴着的一张纸条引起了我的兴趣:招广告宣传员,月收入近万,电话138938xxxxx。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喜从天降,天不灭我。尤其那月收入近万的字眼,看得我心惊肉跳,垂涎欲滴。我立马小心翼翼地撕下那张纸条,捏在手里,沿着马路找电话亭,因为我那能砸核桃的破手机停机了。他妈的,这是什么城市嘛,连个公用电话亭都不容易找。最后摸了三四个转拐,终于在一个厕所门口找了一家。

我战战兢兢地拨过去号码,响了很久,一个女人接上,细声细语,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说,活也轻松,一般人绝对都能干,就是在路上贴个小广告,给公司做一些宣传。我连连说,这个我能做好,绝对能。不过活都在晚上。没事,晚上更好,我就喜欢晚上干活。那就这样定了。明天晚上凌晨一点,你到北关里三角花园后门老槐树下,那里有个电柜,上面有我们的东西,你拿上去贴就行了。什么东西不能交手里啊?这个你不要多问了,贴一张两毛,贴够两千张,我们就给你结账。我赶紧翻了几圈白眼,心头一算计,贴一张两毛,奶奶的,我一晚上贴五百张,一百元,一万张,一千元,操啊,这也太容易了吧。我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只要不是杀人抢劫、强奸偷盗就能行。她随后给我简单说了该往什么地方贴,怎么贴,怎么结账等等一些情况。

我很干脆地接下了这个能早日致富奔小康的活。

第二天,一天无所事事,我在包子店买了五个韭菜包子,哄了哄肚子。顺便打问去三角花园的路,我先熟悉了一下路线,最后找了半天,还真找到了那颗槐树。槐树下那个电柜,柜子有一人高,踮着脚尖,抓住护栏,往上蹦,才能看到上面。顶子上现在除了几片枯叶、几堆猫粪,再就空无一物了。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我一路上一边猜测是什么神秘的广告,一路上幻想着花花绿绿的人民币,很快就到了。我看四周没人,走过去,踮着脚,一摸,还真有一包东西,黑塑料袋装着,像一沓沓钱。我提着东西,出了公园,凑到路灯下,解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一沓,一看是手掌大的一些小广告,上面印着“包小姐”的三个大字,还有一个电话号码,侧面印着两个袒胸露乳、撅臀拧腰的女人。我刚开始没搞明白,什么包小姐,难道是宣传包小姐这个人,后来想了想不对,是要包小姐,就打这个号码联系。我拍着脑袋笑自己太没见识了,这城里人的玩意儿,不是我们这些乡巴佬儿,一时半会就能弄明白的。

提着东西,按人家的安排,我摸到进步路,在人行道上一张张贴了起来。电杆上一张,垃圾桶上一张,公交车站台上一张,路面上一张,墙壁上一张……贴这玩意简直太轻松了,一伸腰,一举手,啪——一张,啪——又一张。这比捏着犁把子耕二亩地轻松一万倍,也比屁颠屁颠端盘子轻松一百倍。现在,马路上行人寥寥无几,没有人催,没有人赶,我拉着瘸腿,哼着小曲自由自在地贴着。

粉红衫儿青丝帕,妹唱曲儿为了啥?

唱的渴了唱饿哩,唱得我心上难过哩。

想唱曲儿给郎听,高山挡住不传音。

菜油倒到瓷碗里,唱着叫你心软哩。

贴了几百米,我觉得我应该手底下麻利点儿,这一张就是两毛钱,我要能多贴一百张,就是二十元,我两天的饭钱哩。再说,大半夜的,马路上没人影,要是被城里的小混混堵住,轻一点把我停机的破电话抢去,重一点把我的筋挑断一半根,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听说现在城里的小混混野得很,直接放血呢。就这样紧赶慢赶,一路下来,马不停蹄,快到三点的时候,五百张东西全贴完了。我的头上冒出了一层汗,混进半个月没洗过的头发里,直接成了一块羊毛毡。我的跛腿也有些隐隐作痛,像被人踹了几脚,挪动起来有点费劲。不过看着身后一路的“包小姐”和三天后领到手的一百元,我心里热乎乎的,腿疼也减轻了许多。

我回到狗窝一样窄小的出租屋里,睡了进城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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