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1960到1971这11年中,洋子也完成了自己最重要的作品《剪》。1965年《剪》在纽约的卡耐基演奏厅里首演,50年之后的今天,当年被美国著名艺术纪录片导演阿尔伯特和大卫·梅索斯(David-Albert Maysles)所拍的表演纪录片仍旧在“一个女人的独角戏”最中心的位置不间断循环播放着。那个32岁的洋子身穿黑色套装宁静地端坐在地板上,任那些随机选上台的现场观众从她的身上剪下她的衣服,直到全身赤裸。洋子的东方式禅意自始至终。《剪》相比在越南战争和政治暗杀的背景下诞生的克里斯·伯顿(Chris Burden)的《射击》(Shoot)早6年,并且《剪》与《射击》一道,分别被认为是美国六七十年代的现代艺术史阴阳两面。
小野洋子在为此次的MoMA个展上接受了《纽约客》的采访,当被问及如何看待自己与同样习惯将自己置于舞台中央不利位置的南斯拉夫女性当代艺术家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之间的彼此影响时,82岁的小野洋子仍旧用她礼貌又肆意的口气轻松终结了这个尴尬的话题:“谁知道一个艺术家心里在想什么呢?”
但显然洋子对《剪》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你知道当我在做这个作品的时候,我压根没有想到是不是最重要这回事,但是我觉得这会是不错的作品,因为那些我想要说的信息在那里,当然都是那些在过去那个年代里被严重遮蔽的信息,可能现在这个年代事情也没有根本的好转吧,但我想说即便当一个女人置身在那样被动的处境里,其中也有某种尊严和勇气的存在,既然每个女人都要经受这样的处境,那展现出这种勇气吧。”至于那贯穿始终的安详神色,洋子说,“我其实立刻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就像已经去考虑其他的什么事情了,因此我也没有感到特别的危险。但是近期当我调转了角色(2015年5月洋子与《W》杂志合作了《剪》的延伸作品,由洋子拿着剪刀从一个年轻女性模特的身上剪下衣服),我惊觉去控制那把剪刀究竟有多么的困难、危险、恐怖。”
“我是女巫”
或者出于某种女性艺术家的本能,洋子非常擅长运用身体本身,直面那些比如性别、阶级、文化、身份在内的社会话题。比如《电影4号》(Film No.4)里拍摄的是一个赤裸的、行进中的人类的臀部,或者说是对这个臀部长达7分钟的凝视,这个臀部通常被读解为通过普适的人体的影像,而完成的对于阶级和身份的反动。而《电影5号》(Film No.5)被更多人称之为《微笑》,电影用一台每秒2万张的超高速摄影机拍摄可以无限延长的动画快照,而拍摄的内容就是约翰·列侬的笑脸、鬼脸,以及他动来动去的眉毛。洋子曾经相看不厌地将这些动画快照放了足足4个小时,如今的展览版本,也足有52分钟。
事实上《电影5号》是洋子与列侬热恋时在列侬的伦敦郊区肯坞大宅里拍下的第二部电影,第一部电影名为《两个处子》(Two Virgins),与他们第一次相会在肯坞时所录下的音乐同名,并且几乎同时创作而成,《两个处子》是一组单纯、热情的脸,一会儿分开,一会儿重叠,以及拥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的模糊侧影。《两个处子》和《电影5号》或者可以算是小野洋子实验影像艺术作品中最容易理解的,完完全全的爱的狂欢。即便至今人们看到这些片段,也会念起这段肯坞往事的另一面事实,列侬如何将妻子支去意大利南部度假,而洋子如何在午夜离开丈夫和女儿乘出租车来到肯坞,乃至他们不顾及其他人公然厮守在肯坞大宅,连这些对道德的挑战,如今确也都成为这段爱情传奇中的插曲。
当然英国人不满意洋子“盗走”他们曾经完美无缺的约翰·列侬。尽管洋子和列侬已经尽力谨慎地公布关系,但仍旧遭到来自歌迷甚至整个艺术界的反对和刁难,甚至列侬家人比如咪咪姨妈也不喜欢这个头发又乱又长、毫无魅力可言的矮小东方女人。英国人甚至送给洋子一个可怖的外号——“暴龙女士”(Dragon Lady),就像他们曾经称呼慈禧太后那样,慈禧是暴龙第一,洋子是暴龙第二,倒是小野洋子对此向来都表示“荣幸”,她说:“瞧,英国人又把这个外号送给我了。”
小野洋子出生于1933年,比约翰·列侬年长7岁。她是日本东京一个银行家的大女儿,幼年正逢第二次世界大战,但由于出身贵族,洋子还能自在地弹钢琴,并就读于限制甚严的贵族学校Peers,与天皇的孩子同校;此后,她成为贵族私立大学学习院第一位学哲学的女学生。1956年,她在纽约嫁给日本作曲家一柳慧;1963年,洋子离异,与美国爵士乐手兼独立制片人安索尼·库克斯结婚,并生下女儿恭子·禅·库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