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1940至2004年共发现154种新型病毒性疾病,其中四分之三的传染病是由动物传播给人类的(或称动物传染病)。两个物种的亲缘关系越近,一种微生物在二者之间成功流动的可能性就越大。人类近20%的主要传染疾病由灵长类动物传播,其中包括HIV病毒。HIV病毒的历史可以追溯到800万年前一个相对简单的生态互动:中非的黑猩猩捕食猴子,感染了猴子身上的两种病毒——红顶白眉猴SIV基因片段和大白鼻长尾猴SIV基因片段发生了重组,构成了黑猩猩的SIV病毒,然后在19世纪晚期或者20世纪早期某个时候,又从黑猩猩身上跳到人类身上,变成了HIV病毒。
HIV病毒是通过血液和性行为传播的,传播能力赶不上流感病毒,但就狡猾程度而言,可能没有比HIV更厉害的病毒了——它攻击的目标恰恰是侦查和阻止病毒进入人体的免疫系统。它会抓住一种叫cd4t细胞的免疫系统,二者就像一对肥皂泡一样融合在一起。HIV是一种逆转录病毒,它将自己的基因材料插入细胞的基因组之中,操控细胞为己所用,复制更多的HIV病毒,从而感染更多的细胞。与流感病毒一样,HIV病毒在自我复制过程中也经常出错,这些变异为自然选择提供了素材,从而制造出更具有适应性的病毒。在单一宿主体内,自然进化就能改善病毒逃脱免疫系统监视的能力。免疫系统崩溃后,任何一个普通的感染对人体来说都是致命的。艾滋病的危险性不在于HIV本身,而是感染HIV后的各种感染所带来的并发症。
华盛顿大学的微生物学家厄休拉(Ursula Goodenough)曾经提出,人类免疫系统与传染病病原体之间战争是缓慢与旷日持久的,就像“冷战”一样。自从人类发明了抗生素,几乎能够对抗所有的细菌,却对病毒一筹莫展——抗生素的原理是干扰和破坏细菌的新陈代谢,但病毒寄生于活体细胞之内,并不具备独立的代谢功能。
在17世纪的英国,治疗鼻病毒(造成普通感冒的最常见病毒)的药物包括火药、鸡蛋和油炸的动物粪便和脂肪,今天科学家仍然没有找到可以对抗这种病毒的方法。有统计数据说,每个人一生平均要花一年的时间因为感冒而卧病在床。就这一点而言,鼻病毒也可算是相当成功的赢家了。
在与人类的战争中,唯一遭遇真正惨败的是天花病毒。天花曾经是地球上最危险的疾病之一。在18世纪末,天花每年都会夺走大约40万欧洲人的生命。仅在20世纪,全世界范围内就有约计3亿人死于天花。这种病毒会让患者身上出现可怕的症状——天花疱疹,疱疹表面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外壳,里面充满不透明液体。这些疱疹会在幸存者皮肤上留下标志性的皮损和结痂,让人面目全非。
从1965年开始,世界卫生组织展开了在世界范围内根除天花的计划,并于1979年宣布天花作为一种疾病被剿灭。天花之所以被人类彻底打败,一是因为人类制造出了高效的疫苗;二是它在人类中传播太久,已经失去了感染其他物种的能力。它唯一的宿主就是人类。只要免疫地球上所有的人,天花就无处存活。
但是,最后一批天花病毒仍然保存在美国和俄罗斯被高度保护的实验室冷冻环境中。2010年,当世界卫生组织再次就是否摧毁地球上最后一批活天花病毒样本展开辩论时,事情已经发生了戏剧化的转折——科学家已经破解了天花病毒的所有基因序列,具备了人工合成天花病毒的所有技术手段。人类的知识给了天花最后的不死之身,确保了它永远不可能被“根除”。
主笔/陈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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