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日子比作冲马桶,“哗一天过去了”。22岁时他终于禁不住姐姐劝说,回青岛开了与韩国做贸易的钢材工厂。他第一次去买零件还在柜台里看,也不好意思问,后来一问销售,人家给带到仓库一看,“好家伙那么大”。聊钢材、聊价格的日子很快让他成了“黄总”,喝多了有司机给他扛回家。他买东西从不赊欠,也不设流动资金,“我这脑袋不好用,赶紧给钱”。1997年以后金融危机来了,黄渤说现在很多表演和那时候要债、躲债有关系。“别人等了好几个小时我假装不在,人刚一走我赶紧出来上厕所就给碰上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些东西,对黄渤是强刺激。
一个人存在得越彻底、越实际,就越会发现更多的喜剧因素。他发现底层人物身上有很多小机灵、小聪明。看别的歌手在歌厅被观众“哄下去”,那个歌手使劲硬着头皮讨好,观众都已经受不了了,喊着“下去吧!”骂什么的都有,结果歌手说“好,我下来”,只走了一阶台阶,又唱了一首。“唱四首才能领到工资啊!”
“东西南北中国四个地方的流氓怎么欺负人我都能学。”问他是不是被人欺负过,他摇着头说,“对苦难从理解、麻木、疼痛,到最后接受。我以前,天天在接受这些东西。一边受着,一边还得嘻嘻哈哈,还得笑。比如说我演出完了人家忽然不付钱,但是酒端上来,该喝还得喝,该叫大哥还得叫。”他觉得自己情商加强、潜能开发了。下意识记住了,演一个角色不需要太多想象。成名后有一段时间他参加活动老坐第一排正中,半年没出戏,再有活动就坐第三排了。黄渤说第一次住五星级酒店套房连马桶都想拍下来。
以前太苦太累了想歇一会儿,就会听到“歇什么歇呀”。出名以后他演一会儿就有人端过来凳子,说声:“黄老师休息一下吧!”长时间的磨炼,他的通情理大于了他的自我意识。很多年来他过的日子用他自己的话说:“没有人给我保障。”这一场演出完了就得找下一场。现在投资业界对他的态度是:“能签赶紧签,他会越走越强,不用考虑商业回报,肯定非常好。”在主持人不够活跃的网络新片发布会上,他会主动但不过分地活跃气氛,给各种人递话,干根本不属于他的活儿,同场合比他年轻十几岁的小演员反倒端着架子。他的很多朋友对他来者不拒的性格有点不以为然,可是又喜欢他这一点,“老好人,黏糊,不会拒绝”。黄渤自己的话是“眼睛里揉得了沙子”。
宁浩说:“他有那种难得的真实。就是从里到外透着一种与生活、与现实特别相关的东西。”在《疯狂的石头》里他自己想了很多梗,比如让人踩肩膀上“哎你有脚气没有?”黄渤和宁浩的合作有点“处女座见处女座”惺惺相惜的意思。《疯狂的赛车》是宁浩完全按照自己认识的黄渤写的。“我们经历了差不多的东西,先接触港台,再接触欧美,然后经历了这样一个逐步开化的过程,所以从各个方面,心理结构、审美意识上比较相近,价值观比较类似。”
无名之徒
“小人物”是一个含混不清的标签。他创造的,大多是凭空生长、没有依据的无名之徒。“我的大部分作品扣在时代上,所以很多人觉得我似曾相识,有存在感,没有危险感。小人物看跟谁比,这个社会有20%的人认为自己很不错,80%的人都有小人物心态。我喜欢这个中低层的基座,我也离这个群体最近。”养牛的浪人,顽劣的光棍,想发财的小坏蛋,都不是社会的阳面。他喜欢用上百种演法,诠释权力中心以外的人,不再是司空见惯的鸡零狗碎,被他赋予了欢快、惊愕和自由。“碰上的导演也是处在最有创作欲望的时候,施虐和受虐碰上了。”这一点导演们都抓到了,黄渤并不是无所畏惧的人。
“我有型吗?观众知道你是谁啊?”他很怀疑各种号称“量身打造”的剧本,“量的是什么身?”“但男一号谁不想演?”他说自己前几年可以“用努力或者贪婪”来形容。机会很重要,他希望更多人看到自己。“想不想出名?想。也没那么如鱼得水,就演了一些同类角色,因为我真是需要。可是剧本我实在看不下去的,也不能演。就是我可以时不时踩那根底线,但我不能跳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