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过后他依然继续和小众又意气相投的管虎合作。“跟村民住在一块体验生活,至少一个月以上。讨论剧本更久。”《斗牛》是一个山村故事,跟《杀生》一样,都是“个人剧”,基本戏就落在他一个人身上。每天得从山底到山头,大概景山那么高,跑三四十趟,鞋子穿坏几十双。那个造型已经脏出他的极限,天天跟牛一起演戏,一个镜头拍几十上百遍。村民蹲着看他们拍戏,蹲到晚上九十点,走了,早上六七点起来一看还在那儿拍呢。演之前他就憋着劲儿对管虎说:“你别说我不行,我从没给你掉过链子。”后来变成:“导演你就说能得奥斯卡我也不演了!”《斗牛》超出了黄渤体力的极限,每天坐面包车回住处,看着“线条往后飞,告诉自己,任何戏都有结束的一天”。直到有一天欢呼封镜,黄渤又坐在面包车上,哭了。“原来真的什么都能过去啊!”
《斗牛》为黄渤赢得金马奖。《泰囧》大卖时他接受采访,当时刚与“破亿”票房画等号,被称为“黄渤迎来了黄金时代”,但是他说“前几年的《斗牛》、《杀生》才是我的黄金时代”。他说想着去台湾“吃点小吃”,颁奖前一天晚上瞬间想了一下“要不要准备获奖感言?转念觉得黄渤你有点过吧”。
只有一次他演完戏回家突然对着镜子觉得“哥们儿可以呀”,然后立马就意识到“完了”,他根本不怎么照镜子。精神成熟使他很爱拿相貌做调味料,他的“幽默”姿态完整。“陈坤一转身观众就有好感了,我就得演十几二十分钟才行,能不卖力气吗?”但他后来也说,“找陈坤的可能转身去找黄晓明,但是找我的,绝对不会去找他们。”他希望自己技术剥离干净以后还能分出层次。“半瓶子乱晃的时候最幸福,说明你有上升空间呀!”黄渤知道观众挺过瘾,但自己离“满”远着呢。黄渤的大部分作品中,有两个重要因素从未改变,一是时代政治背景有意被淡化成单纯的叙事背景,二是人物的私人化生存占据故事的绝对空间。
喜剧演员很多都锋利敏感,得适应台上台下两种完全不同的自我,黄渤倒觉得自己“混沌”着,不是内心特别充足强大的人。“人都得傻一点,不切实际一点,才能乐此不疲、不够劲儿地往前走。”他开始“什么不行干什么,主持金马奖,拍微电影,出单曲,排话剧”。孟京辉骗他说话剧《活着》就是端杯茶,安静地思考人生,结果他得场场大体力演三个半小时没有中场休息,成就了一个又“侉”又奇异而轻盈的福贵。“不冒险,身上长不出新东西。”管虎惊讶于他的成长。“票房数字在某个阶段来看会让你兴奋,但真正留下来的一定不是数字。”
陈可辛在看《活着》的时候发现黄渤喜剧后面的“悲”。他让黄渤不要把《亲爱的》里失去孩子的父亲演成“苦情戏”。电影一出,再也没有人问黄渤“会不会怕观众笑出来”之类的问题。黄渤设计了孩子“吃桃子过敏”的细节,片头由他讲出,片尾赵薇再说一次。陈可辛第一次看就哭了,给剪成了预告片。据说他在片场一点也笑不出来,为了找感觉,把孩子的名字换成自己孩子的叫。但黄渤自己觉得没演好,愧对陈可辛。“萝卜是不是糠心只有自己知道。”直到后来针对拐卖儿童的法律法规做出改动,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了点。
戏是他轧戏最凶的时候20多天赶出来的,他已经知道怎么演能达到及格线。“我永远感受不了他们的痛苦,他们的刺扎在骨头里,我的扎在嗓子眼。”他说,做加法是一个偷懒的事,把以前演底层的经验都用上,可是内心知道还能更好。问他怎么更好,是不是觉得赵薇哭戏演得好,他说哭很难,笑更难。如果自己能再和那些家庭相处一段时间,想看看他们怎么笑——“那种假装没事、故作坚强、不让别人看出来难受的笑。”
主笔/葛维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