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节母亲生病了,没有力气,年夜饭的置办都是弟媳弄的。母亲吩咐我去银行寄笔钱给老家的一个人,这个人我听母亲说起过,是和她差不多大的一个伯伯。母亲叫我汇1000元钱给他。春节前夕的银行特别拥挤,便打电话给母亲问节后再寄行不,岂料母亲坚决要我当天就寄。我无奈地问母亲对方有没有银行卡,从网上银行汇去。母亲说没有,要我当天一定要寄出去。
母亲对自己的退休工资很满意。每年回家过年,她就会对我反复说她怎么离家参加工作的,好似安慰同样离乡背井的我。“当年去参加了这个单位的面试,因为家庭成分原因,没被录取。这个李伯伯得知消息后,跟他当干部的哥哥说了这事,连夜去求情,讲了我的困难,才进入这家单位的。你看,现在退休了还有这么多的工资。”我妈会详细地讲李伯伯帮她拿行李,送她去赶火车。“那这个李伯伯,追过你吧?”“不是追,大家都住得近,有人来撮合的。”母亲愿意回忆年轻时的故事,我瞄了眼父亲,他躺在床上,闭眼养神。母亲劝我:“别理你爸,耳朵聋了,有时听得到,有时听不到。”
“那后来呢?”我问的当然是母亲为什么嫁给我爸了。“是一封信。”母亲回忆起来。父亲睁开眼了:“别听你妈的。”不聋嘛!我好奇了:“什么信?爸的耳朵不是好的吗?”李伯伯当兵去了,和母亲书信联系。而母亲和父亲在一个部门工作,母亲说自己当时对我父亲正眼都不瞧的,其间李伯伯也曾来看过母亲。有次带来了坏消息,说部队要发展他,但了解到他和母亲谈恋爱,在政审上不利,垂头丧气地走了。后来,好久好久都没有来信,也没有来人了,这时我父亲对母亲说,有人听说李伯伯提干了。再后来,父亲常常在母亲面前出现,工作出色,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于是才会有好奇的我。“不是说有封信吗?”我问。母亲说李伯伯回去后不久就来信说,部队后来跟他谈了,女朋友的家庭成分问题不影响他提干,要我母亲去他那儿一次。“但是,我没有拿到这封信。是你爸拿走了。”“喂喂,别瞎说。”父亲又嚷嚷起来,父亲的听觉很智能化呢。
五六十年代不发达的通信,再加上人为的干扰,证明了异地恋的艰难性。李伯伯也结婚了,但母亲要注释说,他老婆很胖、很矮。虽然大家都安顿下来了,日子就这么过着了,但每年,母亲都会和李伯伯通一次信。写什么呢?母亲说忘了。不知从哪年开始,母亲听说李伯伯得了病,做了手术,便开始给他寄钱,每年一次。“他是我的恩人呢。”床上的父亲闭着眼微笑了下,不再阻止母亲讲故事,他也不阻止母亲汇钱。
汇出去的钱没有被退回来,说明那人收下了,于是母亲也放心了,那人还在,这就是信号。母亲说:“如果哪年我忘了寄,或晚了些时日寄,他肯定会担心的,我们这样的年纪经不起惊吓了。”
那天汇完钱回来后,我坐在父母的被窝里听母亲讲了这些事,和父母嬉笑打趣。但现在,落笔写着,却兀自抽噎起来。用什么方式来思念一个人,用什么方式知道他的存在,当然,首先要存在这么个人。母亲真幸福,明年回去让她再跟我说一遍这个故事。
文 曾德琨(上海)图 陈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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