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脱口秀 下一个喜剧风口?

时间:2017-05-17 10:48:35 

“在脱口秀这个行当里,每一年都感觉脱口秀快要起来了。”在过去,这是圈子里流行的一句玩笑话,但直到今天,周奇墨才真正意识到,这句玩笑话正在成真。“这个行业有了火箭式的成长机遇,刚入行的现场脱口秀新演员,就能参与卫视头档节目的制作和编剧,这样的机会在别的行业敢想吗?”

现场的张力

元宵节当晚,北京的冬日街头已少有行人,胡同深巷的一间咖啡馆里却在默默积聚着人气。不到20平方米的空间里,竟陆续挤满了七八十位年轻观众,人们的脸上洋溢着明晃晃的笑容,在热切期待着北京脱口秀俱乐部的开年首秀。与现场熙熙攘攘的热闹气氛截然相反,后台的空气却安静得仿佛凝固了。入夜时分,烟花爆裂的尖锐声响不时从窗外传来,忽明忽暗的光亮折射在每个人的脸上。脱口秀演员们却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强大的气场摒除了一切外界干扰,仿佛周身存在着某种结界。

周奇墨在后台很显眼,1.87米的大高个在半封闭的空间里来回踱着步子。他敛去了平日里的和悦面孔,看上去表情严肃,嘴里默默地念念有词。顺词是很多脱口秀演员上台前必做的功课,而对于强迫症重度“患者”周奇墨来说,如果在演出过程中忘词,尤其是段落之间的衔接,将非常影响演出状态。他今晚要讲过年期间新创作的长段子,还将首次尝试无实物表演,压力之大可想而知。此刻的他,如同第一次上台的新手一般,来回踱着步子,以缓解内心的忐忑。

在周奇墨眼里,脱口秀现场脆弱得近乎矫情,对场地和氛围都有极高要求。“演出场地不能太大太空旷,必须跟观众保持较近的距离。观众席的灯光得暗,人们在看得到彼此的情况下很难真正放松,但灯光又不能太暗,演员在完全看不清观众反应时往往会陷入恐慌。”除此之外,现场氛围一定不能嘈杂,要聚气。观众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注意力,很容易仅仅因为场外打碎某样东西就被分散了。

脱口秀俨然是一门“玄学”:观众的反应无法预料,现场效果难以捉摸。“你认为有意思的,台下不一定有笑声,你觉得不好笑的,台下却反而有反应。”这种反差让他百思不得其解,仿佛段子没有好坏,效果全看观众。他甚至遇到过演员阵容和内容完全一样的两场演出,却获得了观众截然相反的回应。这让周奇墨越发感到困惑,每一场演出前心里都没底儿。

“尤其是开放麦,一进去就仿佛闻到一股绝望的气息。”周奇墨总能冒出很多新奇的表达。所谓开放麦,是借鉴了西方流行的脱口秀俱乐部形式,即舞台向所有人敞开,是脱口秀演员磨炼口才和段子的试验场。开放麦常常设在小型酒吧里,洋溢着自由而散漫的气息。但对脱口秀演员来说,却常常遭遇这样的尴尬场面:观众比演员还要少,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台下,漫不经心地听着,无论台上的演员多么卖力。

“当你面对一群不笑的人,你站在台上真的好煎熬,仿佛在把你讲的每一个字硬塞给对方。”周奇墨有时会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脱口秀演员在台上就像是一头被聚焦的猎物,聚光灯会无限放大你的软弱。观众一眼就能看出你怂了,嘿,这哥们儿不行了。”而演员紧张的状态,也会让观众感到不适。可开放麦就是这样,无论现场是热烈还是颓败,观众是投入还是不耐,都是演员最重要的试炼场。

这恰恰也是现场的魅力——每次都是新鲜的,包含着无限可能。与电视脱口秀不同,现场脱口秀无法剪辑,充满了各种偶然,观众的反馈也更直接。现在的他,心理越发强大,越来越难被现场的风吹草动打乱自己内心的节奏。“就好像你太喜欢一个女孩,即便她无理取闹吵架了,你也还是会无条件地包容她。”脱口秀,就是周奇墨眼里的恋人。

闯入脱口秀的“兔子洞”

西江月是周奇墨口中的老大,也是北京脱口秀俱乐部的创始人。他个子不高,眼角细长,留着极具个人风格的光头,在人堆里很容易被一眼认出。他是今晚演出的主持人,此刻却显得过于安静,用套头帽衫的帽子遮住头,整个人蜷缩在后台的沙发里。这是他在上台前调整状态的独特方式,“让自己变得安静纯净起来”。

今年35岁的他在脱口秀的圈子里打拼了六七年,是国内最早做现场脱口秀的先锋人物之一。“喜剧人的挫败感往往是终其一生的,如果没有强大的心理,可能并不适合做这一行。”而西江月的内心早已被锻造得很皮实,这得益于他屡败屡战的创业经历。从装修公司、培训学校到咨询公司,学土木工程的他从“大二”起就一直在折腾,练就了一颗耐摔打的灵魂。

脱口秀最早为国人所知晓,大多是源自2010年黄西在美国白宫新闻记者年会上的表演。这位生物化学博士操着一口浓重中国口音的英语,慢条斯理地调侃他自己作为第一代美国移民的窘事,并毫不客气地开涮起美国总统与中美关系。这段时长仅15分钟的视频,一时之间在网络上疯狂传播,第一次让国人感受到了美式脱口秀现场的魅力。

在此前后,部分网络字幕组也盯上了包括“吐槽大会”在内的数档美国王牌脱口秀节目,将之翻译并发布出来,开启了中国网友对脱口秀的启蒙。人们这才猛然发现,原来脱口秀文化在美国影响竟如此深远,很多耳熟能详的电影人和美剧明星也都由此起家。而随着以解构、讽刺为趣味的网络段子文化在微博里兴起,与其一脉相承的脱口秀也悄然出现在中国人的身边。

西江月最早接触到的美式脱口秀,也来源于此。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美国黑人脱口秀演员克里斯·洛克(ChrisRock)的视频,这种“活的”表演形式瞬间让他感到很带劲。很快,这个自诩幽默细胞丰富的年轻人便在2010年创立北京脱口秀俱乐部(简称“北脱”),逐渐成为很多脱口秀演员出道的第一站。在这个松散的爱好者团队里,没人是受过培训的专业出身,甚至来自于毫不搭界的各行各业,却丝毫不妨碍他们在这里表达幽默。

在2010年,脱口秀还只是中国城市里悄然兴起的新鲜事物。事实上,这种由一个喜剧演员依靠笑话撑全场、穿插与观众现场互动的表演形式,在国外被称为单口喜剧(Stand-upComedy)。如今之所以和脱口秀混为一谈,是最早传入国内时的误解。“国外的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很多都是做单口喜剧出身,也常在节目中穿插单口喜剧的形式,以至于国人最初便把脱口秀和单口喜剧混淆为一个概念。”

这种西方舶来的表演艺术,有着和中国传统喜剧截然不同的节奏和气质——短、平、快,包袱特别密集,要求每隔10秒到15秒观众就得有反应。脱口秀甚至有一个量化的标准LPM(laughperminute),即每分钟的笑声数,数值越高意味着段子密度越高,效果越爆。尽管都是一个人一支麦,但无论是段子的密集度,还是对现场的苛刻度,脱口秀都与传统曲艺中的单口相声风格迥异。“单口相声更像是故事的搬运者,以扮演者的角色存在。而脱口秀更强调在场感,表演者本身就是故事的参与者和观察者。”在西江月看来,这种快节奏的个性表达更符合现代人的审美。

但在当年,脱口秀现场演出在国内仍是极小众的喜剧形式。7年前西江月第一次在酒吧演出时,就毫无意外地遭到了冷遇——现场只来了5名观众,其中有2位,还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上海游客。他原本准备了近两个小时的表演,也只进行了40分钟就草草结束。更让他郁闷的是,几位观众只是礼貌性地笑了笑。这跟他的想象太不一样了。“你以为这个东西是圆的,结果现场出来的却是扁的。”他才真正意识到,脱口秀可没有这么简单。

脱口秀要实现跟观众的连接,达到共鸣。“但民间并没有脱口秀的文化基础。在中国人心目中,演出的形态大致只有两种,耍猴戏或者祭祀。”可脱口秀偏偏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演员在台上的穿着和举止都很随意,让观众既失去了神圣感,又觉得不够热闹。“观众也无所适从,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在什么位置,接受起来挺费劲。”

短短几个月演下来,西江月经历了各种尴尬时刻,这也成为他日后的经典段子。“你知道吗?当台下只有一个观众的时候,尴尬的不是演员,而是观众自己。有一回只来了一位女观众,中途她想起身去厕所,特别不好意思地看着我,我也盯着她,您可千万别跑了啊!她万分尴尬地跟我商量,要不先把手机押在这儿?”在鼓楼演出时,有遛弯儿的大爷大妈来看热闹,西江月从台上看下去,“下面干什么的都有,绣十字绣的、择韭菜的……”最让他哭笑不得的是,择韭菜的大妈还安慰他说:“我一会儿要包饺子,赶不及了。你说吧,我不影响你,小伙子你说得挺好的。”

直到3年后,他才明显感到脱口秀在中国的转机。随着黄西、大山等脱口秀名人的加入和推广,“北脱”的队伍在2013年迅速壮大,每周有了固定时段的开放麦和演出。而北京、上海、深圳等一线城市都先后有了不同数量的脱口秀俱乐部,开始形成稳定的观众群和演员圈子。另一个标志性事件是,相声演员王自健2012年在东方卫视推出的“今晚80后脱口秀”,让人们首次在中国荧屏上看到如此接近美式脱口秀形态的综艺。从2013年开始,“北脱”有了日趋成熟的剧场商演机会,越来越多的人对脱口秀感到好奇,并愿意掏钱买票来现场观赏。这一切,似乎都在预示着脱口秀正在中国渐成气候。

在喜剧里透口气

不久前的元宵节当晚,到了19点半,脱口秀现场的音乐开始响起,一束追光从后往前聚焦在舞台上。周奇墨接过西江月手里的话筒,在脱口秀演员中第一个上场。站在台上接受观众热烈掌声的瞬间,他仿佛又呼吸到了新鲜的氧气。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早在两年前他第一次观看脱口秀视频时,就曾有过这种奇妙体验。

“那是美国著名演员杰瑞·宋飞在结束自己单口喜剧生涯前的最后一个专场,演出结束后观众集体起立为他长久地鼓掌,整整持续了1分半钟。”这个画面狠狠击中了周奇墨心中的柔软之地,他瞬间泪流满面,想象自己也站在舞台上,像一株植物呼吸新鲜氧气一样,吸收着观众的掌声与致意。他暗暗憧憬:“如果有一天能像宋飞这样,就知足了。”

他的生活,像长久地憋闷在注满煤气的罐子里,压抑而窒息。半年前,他刚刚来到北京,在一所英语培训学校里当老师,生活紧绷又乏味。他租住在地下室里,成了“地下室青年”。“出于消防需要,地下室所有的门都不能关死,留着大大的缝隙。又挨着水房,半夜3点有打电话哭的,4点有起来洗菜的,5点有洗衣服的,从半夜到凌晨都吵得人睡不着觉。”周奇墨每天晚上回到这里已经又累又困,夜里却睡不好,刚到北京的几个月里,头发就白了大半。

地下室的入口正对一座居民楼,他常常坐在入口的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楼上心生羡慕——“我什么时候才能住在正常的人间呢?”然后默默走回阴暗的地下室,被打回现实。他住的老式地下室,楼上一根煤气管道从头顶穿过。有一回他忘记开窗透气,却轻微煤气中毒了。那天下午他请了假,呆坐在楼道口的椅子上透气,迷迷糊糊中感受着新鲜氧气的流动,温暖阳光的轻抚,耳旁响着清越的鸟叫声。

此刻脱口秀对他的冲击,总让他想起那个吸氧的下午。在旁人眼里,周奇墨生活中总是紧绷绷的,这和他的成长经历有很大关系。在他5岁时父母就离异了,他跟着父亲生活。可父亲是营口当地歌舞团的业务团长,经常带团演出,就把周奇墨放在姑姑家养大。姑姑家原本有三个孩子,加上他一共是四个孩子,对孩子们的管教也格外严格。

小时候的周奇墨明显比别的孩子更敏感更乖巧。他从来不敢轻易接受别人塞来的零食,而是先等待姑姑的指令,如果姑姑紧紧攥一下他的手,那无论别人怎么让,他心里怎么想吃,也坚决不会接受。但如果姑姑脸色和缓地问他:你吃吗?他便像得到了特赦,羞答答地回答,也行。有一次父亲来看他,提出带孩子去买点葡萄干吧,可周奇墨却异常懂事,叮嘱父亲只买半斤,买多了贵。这让父亲一阵心酸,孩子怎么懂事得让人心疼呢。周奇墨长大后,姑姑也后悔把他管得太严,感觉这个孩子似乎从没有青春叛逆期。

紧绷的状态在周奇墨身上笼罩多年,跟人打交道也仿佛隔着一道透明屏障。他总是很客气,不愿麻烦别人,可有时候也容易让人觉得距离远,猜不透他的心思。他常常问自己:我为这个世界创造了什么?回答却是没有,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搬运工具,每天过着行尸走肉般的日子,空白而压抑。

直到遇到脱口秀,周奇墨才第一次把内心深处隐藏着的舞台欲释放出来。“开场前,舞台静静地架在那儿,一束追光打在一支麦上,这个画面让人瞬间心潮澎湃。”舞台的仪式感深深吸引着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上去。”

感受到了舞台的强烈召唤,周奇墨在网上搜到了“北脱”的招新开放麦。尽管第一次的感觉是紧张大过兴奋,他甚至顾不上享受观众的笑声。但这种在舞台上释放自我的感觉,对他来说太迷人了,“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后果地自由说话了。”

有趣的是,周奇墨在台上的表演也在慢慢改变他自己,家人朋友都能感觉到他的活跃和释放。“突然之间,我竟然成了朋友眼里值得羡慕的人。很多人在做着并不热爱的事,更可怕的是,很多人不知道真正热爱的是什么,似乎没什么能让他为之高兴又失落。”而周奇墨的热爱就是脱口秀,是别人拿任何东西来都不肯换。“这样想起来,我好像确实挺值得他们羡慕的。”

冒犯的尺度

脱口秀的世界里包罗万象,时事新闻、娱乐八卦、地域差异、特殊人群乃至个人经历,都可以用幽默辛辣的语言呈现出来。“一年前,某名人被诊断出癌症,医生说他只能活一年。后来,这位名人因为嫖娼被抓,判了15年,他觉得值了。”“最近有个新闻是92岁老人上大学,那这肯定80多岁才上小学,写作文就有意思了——记有意义的一天,我今天摔倒了很多次,没碰瓷。”“医生告诉我,抑郁症有个特征是昼重夜轻,白天郁闷,晚上开心。我白天晚上都郁闷,这不是抑郁症。后来我参加了脱口秀,每天晚上来讲笑话,过得很开心。然后我就被确诊了。”这些快速抖出来的密集笑料包袱,常常在现场赢得观众的笑声。

而没有什么不能调侃,恰恰是脱口秀的颠覆性所在。脱口秀里辛辣的讽刺与智慧,恰恰是以冒犯性作为幽默来源,甚至有大量涉及偏见、贬损乃至人身攻击的内容。在一位国外著名女脱口秀演员的现场视频中,她在台上大开残疾人的玩笑,台下有观众不接受而向她起哄。老太太一下子怒了,大吼“我告诉你什么叫笑话,笑话就是要突破禁忌”。实际上这位老太太的丈夫就是残疾人,在“二战”中失去了一条腿,而老太太伺候了丈夫一辈子。

“你看,即便是身处欧美的言论文化之中,也有观众接受不了这样冒犯的尺度,演员甚至常常收到观众寄来的‘死亡邮件’。”这个视频让周奇墨印象深刻,他并不赞同老太太嘲笑残疾人的观点,却欣赏她突破言论禁忌的态度。“有些人是替你打破言论边界的”——这些恶毒的段子处于言论边界之上,恰恰意味着次一级的不太冒犯的言论是安全的。“就像是一根根柱子,撑起人们表达的空间。如果这些柱子倒了,坍塌的将是整片言论的空间。”

国内的脱口秀演员们也在探索边界。“但在不同的语境里,冒犯的尺度是不一样的。”在以含蓄中庸著称的东方土地上,脱口秀或许就存在一些水土不服的情况了。曾经有脱口秀演员调侃河南人,结果招致一位河南籍观众举起拳头冲上台去。还有观众在演出进行中玩手机,台上的演员在提醒无效后,情绪一下子蹿起来,抓起手机便对着自己的裤裆部位拍照。现场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还是其他演员上台打圆场才没闹大。

周奇墨则遇到过全程板着脸、架着胳膊、怎么也逗不乐的观众,即便周围所有人都在开怀大笑。脱口秀是一种极其讲究交流感的喜剧形式,甚至可以说,观众也是脱口秀演出的一部分。“或许是生活压力太大,咱们的观众总是紧绷绷地正襟危坐,带着审视的目光——把我逗乐才算你厉害,而不是尽情享受脱口秀的乐趣。”在周奇墨看来,很多喜剧节目之所以不再好笑了,恰恰是因为限制太多,看似安全无害,却缺少了性情。“最后呈现出来的状态是不痛不痒的,就像挠痒痒没挠到点子上。”

而对于周奇墨来说,如何在冒犯的边界内找到自己的声音,才是更重要的。“逗乐观众一两个月就能做到,但要花多年时间才能找到你自己的声音。”他一直在尝试探索新的表现形式,他的段子更新频率也很高。今晚的演出,他用都是今年过年期间新创作的长段子,还将首次尝试无实物表演。作为刚刚进入脱口秀世界的新人,周奇墨头脑很清醒,这扇大门里还有很多好奇和可能性等待他去探索。

他开始从纯观察式的喜剧,过渡到对自己经历的挖掘,开始寻找自己独有的声音。“你的表演是在不停地发现自己,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实的想法是什么。”周奇墨当晚的段子讲述的是他和父亲的相处经历,现在的他并不回避童年那段并不明媚的经历,反而不断地去挖掘和体会。有趣的是,当他找到贴合自己内心的声音时,反而能写出更多故事。“以前我总是在找、在憋、在急着写点啥,现在只要沉下心去探索我自己的生活经历,顺其自然就有了无限的灵感。”

周奇墨对自己父母离婚的一段表达,让人印象深刻。“我爸妈当年觉得过不下去了,真实的想法是,不行那就算了吧。这其实也常常是人们在面对困难时的想法:小时候梦想当飞行员,长大后发现不行,那就算了吧。初中的时候想考北大,到了高中发现不行,那就算了吧。20多岁时不想随便找个人凑合,到了30岁发现不行,那就算了吧。你有没有发现,这种‘算了吧’的精神在推动人类的发展,那是不是也可以把‘算了吧’列入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呢?”

事实上,能把自己并不愉快的人生经历拿来调侃,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管周奇墨在台上说得有多么轻松,这也曾是他难以释怀的痛苦。“有些事其实是没有过去的,它一直影响着你性格的生长。”

如今他在台上娓娓道来这段过往,在看似荒诞的幽默一笑背后,却带着一种笑中带泪、哀而不伤的平静与和解。“脱口秀有时候真是一个好心理医生,是舒缓你内心郁积情绪的方式。”当然他也会小心把握尺度,不让观众感到沉重。这才是他所理解的脱口秀:细腻的,关注人的内心和真实的生活状态。

“在单位里,你的角色更像是一颗螺丝钉,即便你再出色,也不可能离了你就运转不下去。但脱口秀的舞台不一样,你在这里是独特的个体,你的表达完完全全代表了你的个人价值。”周奇墨一直记得黄西的一段话:“有的声音虽然很微弱,但那是你自己的声音,你要去坚持,因为只有你自己知道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而什么事情意义不大。”

耕耘行业土壤

“在脱口秀这个行当里,每一年都感觉脱口秀快要起来了。”在过去,这是圈子里流行的一句玩笑话,但直到2015年,周奇墨才真正意识到,这句玩笑话正在成真。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隐约的迹象——身边竟然有人,已经开始靠全职做脱口秀而存活了。这让他感到惊讶,又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脱口秀在中国只是若干个松散的爱好者俱乐部,而越来越多全职脱口秀演员的出现,意味着这个行业正在成型。

作为国内版“吐槽大会”的常驻嘉宾,李诞的脱口秀表演如今已小有名气。与此同时,他还是“吐槽大会”制作公司笑果文化的首席编剧,全面统筹内容制作。“脱口秀最早在中国并不是一个可以全职做的工作。”李诞对此体会颇深,他的个人经历在某种程度上,也投射着脱口秀在国内的发展路径。“最早参加‘今晚80后脱口秀’时,我也是兼职写手,主业在广告公司工作。”事实上,当年通过这档国内最早的电视脱口秀节目,制片团队几乎与全国的脱口秀演员都取得了联系,建立了一个松散的写手网络。

这数年间,脱口秀一直在中国寻找合适的生存路径,直到其中的市场前景逐渐显露出来。笑果文化于2014年成立,旗下签约了“今晚80后脱口秀”几乎全部核心写手,正式组建起一支全职团队。李诞也早就离开了广告公司,身兼多档脱口秀节目的编剧。事实上,看中脱口秀潜力和价值的,不仅仅是笑果文化一家,越来越多的节目和平台都聚焦于此。一时之间,各种贴着“脱口秀”标签的电视节目满天飞,脱口秀的概念也被资本炒得火热。尽管在李诞眼里,真正契合单口喜剧风格的节目屈指可数,但他也庆幸时代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新一代人有了多元的表达方式和趣味取向,而新一代网络节目形态正在捕捉它们。”

周奇墨也猛然发现,即便是作为刚进入脱口秀两三年的新手,自己也接到了诸多脱口秀节目平台抛来的橄榄枝——“只要愿意当写手,就有接不完的活。”在北京大大小小的脱口秀演出现场,时常看到产品经理或节目制片人的身影,甚至连直播平台也开始来这里抢人。仿佛在一夜之间,从俱乐部走出来的脱口秀演员成了抢手的香饽饽。“我们当时盘算过,脱口秀圈子里总共不到100人,而其中优秀的不过三四十个。”

李诞和笑果文化正在尝试的路径,是“先把‘吐槽大会’这样有声浪有点击量的头部内容做出来,短时间里迅速让大众接受,再从线上反哺线下,重新把脱口秀现场和行业生态塑造起来。”李诞也知道,按照脱口秀在美国的自然生长路径,脱口秀演员有着成熟的进阶途径:从俱乐部演员到剧场演员,再到电视节目主持人。“但人家的脱口秀发展了近100年,生态太完整了,到处都有俱乐部,几万个从业者,上百档节目在运作。如果在中国,等着脱口秀在线下自然生长是不现实的,什么时候才能做起来啊?”李诞认为在中国做事,有时候就得拔苗助长。

目前正在热播的“吐槽大会”显然做到了李诞的预期,而包括周奇墨在内的演员圈子,也认可这是目前市面上最接近现场脱口秀形态的一档节目。“‘吐槽大会’录制是中间不喊卡,不喊停,没有任何人打断。”在李诞看来,它就是一场现场脱口秀。“现场观众会觉得自己来看这么好笑的东西居然不用买票,值——这是我们衡量录制是否成功的标准之一。”

相较于线上脱口秀的火热,线下脱口秀的市场尚未被充分挖掘,但周奇墨却越来越确定:自己遇到了脱口秀的好时候。他在2016年初辞职了,开始专职做脱口秀现场演出。尽管收入极其不稳定,他也一直在依靠过去的积蓄生存,但他仍然乐在其中:“在这个行业里,只要你天分不差,就总有机会生存下来。”

记者邱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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