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在花盆里的海棠树

时间:2016-02-08 08:50:52 

1

那年我17岁,读高二。班上早已有同学偷偷地谈恋爱,在课桌下传递小纸条,上面画颗红红的心,还有温暖暧昧的句子。我也收到过类似的条子,看一眼,心底漾开一丝得意,然后将纸条退回去,并回赠一抹凌厉的眼神,让人心怯,知趣而退。这算是女孩子的矫情吧。

我喜欢何元,却不能给他传递这样的纸条。因为,何元是我们的语文老师,而我是语文课代表。我们之间的距离是,他比我大14岁,离了婚,有一个3岁的男孩。

我只有努力写好作文,一字一句都用心写,请他批改,然后在家里昏黄的灯光下,将他的评语一一肢解,再粘贴成一句话:何元爱旭蕊。5个字是他龙飞凤舞的笔迹,却是我情窦初开的一厢情愿。

做着这些时,我如置身梦中,浑然不知所做何为。

2

四月的傍晚,我将一摞作文本送到何元的宿舍。长长的回廊上,蔷薇花开了,白的粉的,像我缤纷的梦。心就那样没来由地伤感起来。然后,看到何元牵着儿子走过来。

顽皮的小男孩火车头般横冲直闯,我手中捧的本子“哗啦”一声掉到地上。

何元微笑着蹲下身来帮我捡。我们挨得这样近,我听到他均匀的呼吸,看到他轻颤的睫毛。我希望这些本子永远捡不完。地上终于只剩下一本了,那是我的,被轻风翻开的最后一页上,我们同时看到了那一句:何元爱旭蕊。

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只剩下蔷薇的花香,静静地,包围着我们。

何元僵硬地站起身来,我的脸瞬间通红,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一个青涩的小女生就那样傻傻地站在老师面前。

何元的声音,沉静如深潭止水:“快去上自习吧!”

如梦初醒,我急急忙忙往回赶。那些作文本,就留在了何元那里。

两小时的自习,长得足够让人穿越枯燥的撒哈拉沙漠。我像生了病似的,脸颊忽红忽白,心跳有时密集细碎,有时徐缓低沉。书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脑子里只有何元惊讶的表情还有那句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话。

他会怎样想呢?明天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呢?

偷偷地笑,这样的表白方式,倒是我从未想到的。

第二天语文课,一切平静如初。何元没有看我,他眼光笃定,口若悬河。我则继续着昨天的病症,捂着自己烧得发烫的面颊。

课后,何元要我去他的办公室。我忐忑不安,跌跌撞撞走在路上不断猜测他会对我说什么,他会不会说早就发现了我对他的暗恋;他会不会握着我的手,说我是个好女孩,他为我心动。

然而,他竟然对我说,他准备换另一个同学做语文课代表。

骤然从云端摔到地上,我满心委屈,没听他说完,就哭着跑了。

作文本返回来,翻到那一页,我拼贴的五个字被涂掉了,一团难看的墨迹。我一把扯下那页纸,撕得粉碎,发誓要埋葬我曾经的迷恋。

然而,谈何容易?虽然不再当语文课代表却不能避免和何元见面。课堂上,我满含心酸泪看着他,他却刻意躲避着我的目光。渐渐地,我找到解脱的方法:心里不断念叨何元是个胆小鬼,不值得我去爱呀恋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终于锻炼得无所畏惧,甚至能面对何元挑衅般地笑。

高二结束后,何元调到了另一个年级。

更紧张的高三开始了,我全身心沉浸到学习中,转眼高考结束,我考取了武汉大学。拿到录取通知书时,想到就此告别了情意朦胧的高中时代,心里涌起一丝伤感,那一刻,我自然又想起了何元。

八月的校园,没有风,知了不知疲倦地鸣唱着。我的眼光一次次扫过何元的小屋,那扇门紧闭着,窗台上摆着的仍是那盆小小的海棠:绿的枝叶,粉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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