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花的人,心情已经不一样了。
3
大学的环境很宽松,同学们纷纷开始恋爱。及至大三,所有的女生都名花有主,我却依然独来独往。
我终究无法彻底忘掉何元,我的初恋。寂寞的夜里,我反复回忆他的一颦一笑,还有他窗台上那盆小小的海棠。我以为自己很难再爱上谁了,然而,同学周朗还是渐渐走进了我的心里。
起初我是排斥他的,但我们都是学生会干部,有很多接触的机会,而他的爱情明明白白写在脸上。他在宿舍楼前大声喊我的名字;他躲过看宿舍的大妈的眼光,把苹果送到我手里;课间他唱:“旭蕊旭蕊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他的疯狂,明亮耀眼。我的日记里,他的名字出现得越来越多。就像两株藤蔓,缠绕上了,便分不清是谁主动了。
仲夏的夜里,小树林里有青草浓郁的香气,那一刻我们终于吻在一起。心底有隐隐的失落,爱情却羞红了我的脸。那夜,我的日记本里写满对美好爱情的憧憬。我同时写到了何元,毫无疑问,那是我的初恋,那种心如撞鹿的感觉现在仍让人心悸,却胜过周朗的热吻。
4
一年后,我和周朗双双拿到美国德州大学的全额奖学金,准备一起到大洋彼岸攻读硕士。
出国前,我回了一趟家,周朗忽然提出要到我的母校去看一看,我欣然答应。没有告诉周朗的是,其实,我也一直想去看看那个曾经让我魂牵梦绕的窗棂,那盆小小的粉红海棠,还有那个最初让我心动的人。
校园里,景色依然,回廊蜿蜒曲折,蔷薇叶绿如墨。五年前,蔷薇花下,一摞作文本掉在地上,一同摔碎的,还有我情窦初开的心。
走到回廊的尽头,就到了教师宿舍。我的心怦怦直跳,像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窗台上不见了海棠,想想,四年了,他也许把那盆海棠送人了,甚至……枯萎了……死了,如我埋葬在心底的曾经萌芽的爱;或者他离开了这里?
不抱任何希望,我大着胆子敲何元的门。门吱呀一声开了,于是我真切地看见了他。
何元,依稀是过去的样子:浓眉大眼,瘦削,双眉习惯性地轻颤。只是,记忆中的他,面颊上没有皱纹,眼底也没有这许多的沧桑。仿佛骤然间被人扔到海里,我的心空落落地痛。
周朗显然为我们的师生重逢兴奋不已,在何元的房间里,他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话题不断延伸,从素质教育到国际上的一些战争,何元仍旧像往日那样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周朗旁征博引,字字珠玑。这个画面,是当初那个17岁的女孩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
我慢慢踱到窗边,透过窗棂望去,外面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坛,花坛中央有一棵半米多高的树,枝干粗大,叶片茂密,舒展成一种向上的姿势。
不知何时何元站到我身后问:“旭蕊同学,你看什么呢?”
我指着那棵树问:“那是棵什么树啊?”何元说:“就是我窗台上那棵海棠,你最喜欢的。”
我惊讶地睁大眼睛,有点不可置信:“那不是一棵小小的海棠吗?怎么长这么大了呢?”
“海棠种在盆里,便永远是花;种到地里,就会长成一棵树。它不仅需要阳光和土壤,还需要更大的伸展空间……”
抬起头,何元正凝视着我,眼里充满鼓励和期待。电光火石间,我似乎明白了一切:那次语文课代表的撤换,那双有意避开我的眼眸,原来,都只是为了给那份年少轻狂的爱寻找更广阔的天地啊!
我没有说话,有泪水从眼中涌出来。
五年,我从一个青涩女生变成前途灿烂的留学生,应该感谢的人,是他。
望着那棵海棠,我默默地说谢谢,我知道这声感激何元也能听到的,因为他此刻已经满脸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