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翘了翘嘴角，终究没有笑出声来，接了杯水喝，说，今天我睡这里。
轮到罗菁菁笑不出来了，不管是否拐弯抹角，她都得问，为什么？
四叔好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洗脚了吗？
罗菁菁有些恼怒，她讨厌这样转移话题，一声不吭地盯着男子，冷淡的，随后把目光移开。
这个时候，他的突然现身破坏了她对往事的追忆，虽然那带着淡淡的忧愁，但在这个秋风大作的夜晚，远离故土，淡淡的忧愁是适宜的，是一种异样的心旷神怡，而他的出现却驱散了这种怀旧的味道，迫使罗菁菁回到现实的无助中来。
不论她怎样无言以对，男子还是把一盆洗脚水打好了，端至床前。盆里的水正袅袅散发热气，男子说，天凉了，泡泡脚好，有助睡眠。
前一秒还生气的罗菁菁，这一刻，却鬼使神差地把裸着的脚伸进了盆，水温适中，冰凉的脚感受到了水无处不在的温暖包围，舒适感引发了一阵微微的战栗。
她想起自己从来就不会打一盆合格的洗脚水，不是偏烫难以下脚就是顷刻凉得毫无热度，使她体验不到泡脚的妙处，渐渐地她就不爱泡脚了，总是匆匆了事。可这盆水却激发了脚对水的感激，暖意传遍全身。
男子垂着手，手搭一张毛巾，立在一旁，酷似一位店小二，直到把盆端走才撂下一句话，你脚还蛮秀气的。
罗菁菁蜷在床上，盯着刚刚泡过的微微发红的脚，没瞧出大小的差异，关键是没有参照物，她试图回忆一下其他人的脚，远的已经想不起来了，只有左雪的脚浮现出来，左雪个头没她高，脚却是一双大脚，脚垫厚实，脚背宽大，只有脚趾显得略小，使之看上去多少有些畸形，不搭调。
她把脚插入散开的薄毯中，气温降了下来，用薄毯御寒似乎单薄了些。她穿着长睡衣，身下的麻将席已被收了起来，重新铺上棉布床单，粉红带紫色碎花。一个假期没睡过如此柔软贴心的床了，她的脚在薄毯下摩挲，感受着棉布宜人的质感，仿佛是躺在云朵之上的。
四叔在外间洗脸，电视开着，声音不大，罗菁菁要摘下耳机才能听清，此前她开着一盏台灯，而此刻，她把屋顶的长管日光灯拧亮，白得耀眼的光线充斥着这不大的房间。她知道他会进来找她说话，她不想只开一盏昏暗的灯。
果然，四叔很快进来，环视了一下这个骤然大亮的房间，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无奈地笑了笑，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下来睡？
都说这个年纪的女孩容易滋生恋父情结，可罗菁菁没有，父亲在她的生活中长期缺失，她对他的方方面面都答不上来，更别提什么影响了，若论起来，眼前的男人似乎更适合一些。他是比父辈小一代的人，间隔了十年，是一代后来被称作“70后”的人。这么说她有些“恋叔情节”了。也对也不对。罗菁菁想。他在她的世界逐渐成为一个标杆，而非一个具体的形象，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她的导师呀，艺术世界在他的引领下向她敞开了怀抱，她一脚误入，无法自拔。这也是为什么那个时刻最终到来时，她却异乎平静了，平静得令人发指。
她在屋顶的射灯下脱那些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衣物，一种击败什么的快感在她体内蔓延，如同杀死恶细胞的药物，胸中的魔鬼一点点被涤除，这魔鬼还是多年前他制造的呢，如今终于在他面前见光死。罗菁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起初，她还用手捂在那个点，可后来，手心里就积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似乎都要盛不下了，才移开。
她终于一览无余地展现在他面前，那如沙漠般迷人的身体，沙丘与绿洲分外明晰，线条与弧形浑然天成，那些明媚与暗影在烟雾之后的他的目光下，罗菁菁不禁想起了母亲，那个曾经美丽的女人，是否也曾这样向他打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