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看看她的房子。有她的房子不光是有生命,还是有具体形象的。你看你看,它的鼻子眼睛嘴巴,长得和它的主人很是相像呢。不再是北方的粗劣,柔和细致了很多,连发出的鼾声都有了韵致感。念过中学的老孟,简直要赋诗一首了。痴痴呆呆地看着,门儿在星光下闪了闪身子,院子里就有了动静。
看清是老美女推车出来了,老孟的心怦怦直跳,脸儿在黑暗里狠狠地红了一下。马上就要撞见了,老孟赶紧将自己的身子隐在对面房山的暗影里。小小的疑惑很快找上门来,老美女咋出来这么早呢?又抬头看了看星星.的确是比每日早了。纯粹是个意外事件,看来今天的计划要泡汤了。
老美女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三轮车,车子和路面彼此厌弃,发出不愉快的摩擦声。摩擦声向前逶迤,软软地在一片昏暗里缠绕。缠绕忽然停止,老美女跌进胡同里。借着从远处晃过来的一束车灯的光亮,老孟看见了,老美女千真万确跌进了胡同。老孟暗叫了一声不好,慌乱着脚步突奔过去。
三轮车静止在胡同口,在黑暗里占据一个立体的空间,羞涩地听胡同里的动静。老孟突然轻了步子,一寸一寸地逼近胡同口。该有的呼叫声没有传出来,意味着什么呢?第一她的嗓子根本就是坏掉的,发不出声音来。第二她被坏人捂住了嘴巴,想发声发不出来。第三,她根本就不打算发声,那样的跌进是她和外力的合谋。还有第四第五第六……老孟有些鄙视自己,为自己没有奋不顾身地冲胡同去,竟然还想出这么多的条条码码,真他妈的不是个男人。可是,他明显感到一只诡异的掌在逆向推着他,让他无法完成勇敢的奔跑。
近了,更近了。于是,老孟也听到了胡同里的动静。胡同里边是一个废弃的旧坑塘,动静就是从坑塘边上传出来,经过不长的胡同,微弱却是清晰地传到了老孟听觉里。先是撕扯声,肢体与肢体的触碰,衣服与衣服的摩擦,夹杂着呼吸与呼吸的交锋。老孟向苍天祈求,让撕扯来得更猛烈些吧,如果那样,他可以义愤填膺地冲上去,来一个英雄救美。让老孟悲痛欲绝的是,撕扯有了妥协,渐渐转向纠缠,是皮肉与皮肉的纠缠。两个呼吸,一个孔武有力,一个嘘嘘娇喘。欢畅的呻吟好像不是卡在纠缠人的喉管里,而是死死地卡住了老孟的喉管,令老孟一大阵地窒息。
老孟开始逃离,他使出大半辈子的力气,来实现一个成功的逃离。
一口气逃到了卫生段儿上,老孟发现,小雪已经在段儿上了。她正走向老美女段儿上的垃圾桶,扒拉了几下没有收获,转身刚要走掉,却见老孟木头似的戳在她面前,手里拎着一兜瓶子。
而且,那兜瓶子朝着她递过来。
小雪迟疑了片刻,伸手接过了瓶子,爆发出哈哈的笑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老美女来了,她举着瓶子给老美女看,说看呐老孟送我的瓶子。来一个人,告诉一个人,看呐老孟送我的瓶子。说着笑着,脸上的肌肉笑得直抽筋,肉块儿突突乱颤。
人说,老孟真是活雷锋,老孟,也给我做点好事。
可是,老孟不见了。老孟哪去了?谁也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