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得起劲,就听有人喊:“鲍工你看,刘德胜——”
抬眼望去,只见刘德胜匆匆忙忙从远处走过来……
十
鲍守来驾驶皮卡,载着两个保安和刘德胜飞速赶到了客运站。他们断定艾富再一定会逃往内地,去内地的唯一途经是去乌鲁木齐转火车。去乌鲁木齐的长途大巴每天只发一趟,已经在一小时前出发了。
“继续追——”鲍守来猛踩油门,顺着213国道就直追下去。
开了一阵后,鲍守来把车停下来,换保安来接着驾驶,他自己爬上了后厢槽,坐在刘德胜对面。他先避风点燃一支烟,然后冷冷地看着刘德胜,足有半分钟。“还挺周密呀!说吧,把你们整的计划说来听听,让俺长长见识。咋发现石头的,怎么藏的,又怎么吞的?好好说说。怪不得一整天我都觉得你们三个人哪里不对劲,鬼鬼祟祟。你们下了山,我才发现上当了。真混哪!说话,一定是你,你指使艾富再把石头吞进肚子的,对吧?你说话。”
被麻绳捆住手脚的刘德胜像一头猪似地被扔在货厢槽里。车速很快,冷嗖嗖的风吹得他嘴唇青紫,牙齿咯咯作响,他的两只手被捆得失去了知觉,耳朵也冻木了。不过还好,临出门的时候老板娘送的羽绒服使得他觉得身上还有一丝暖和。他半依半靠着车厢板,两眼无神,车外飞速闪过一片片梭梭林和戈壁。
“你看着我,说话!想寻机跳车是不是?跳吧,想死你就跳,我不拦着。”
刘德胜转过头,看着他,脸上挤出疲惫的笑容。
“说话!”
“没有,没有啥子计划,我和翟晓光只是一心想着救人……”
猛地,鲍守来照着刘德胜的脸给了一拳,鼻血瞬时流了下来。
“救人?他妈的谁信!你们分工明确,让艾富再把东西吞进肚子,把他变成了运载工具,然后死去活来地骗取我的同情,再然后你们就把他抬下山来,上医院取货。艾富再命大,他居然自己拉了出来。于是,这家伙在你去借钱的时候,脚底子抹油溜了,他和翟晓光分了赃,各奔东西,把你甩了……我说得没错吧?”
鲍守来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一个侦探,分析得有理有据。
刘德胜淡然一笑,摇头。不过此时他也开始觉得艾富再肯定背着大家真干了啥事,不然他跑什么?这个艾富再!
“你说话。”
“你到底要我说什么?”
“就说你们行窃的全过程,刘德胜你头脑活泛,艾富再没你这脑子,我断定一定都是你在做鬼,想不到吧,艾富再比你更贪心,你现在好……你这个混蛋……”
说得没错,只有找到艾富再,一切才能真相大白。
“不说?你他妈的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是不是?”
刘德胜脸色冷了冷,道:“鲍工,你说得是没错,追上艾富再,一切都会一目了然,到时候你让他说。”
鲍守来寻思也是,只得说:“好好,说得好,”一边又上前揪住刘德胜的衣领,咬着牙道:“咱是宽容之人,只要你好好配合咱不再耍花头,把‘东西’追出来,既往不咎。”
刘德胜斜过身子想躲开刘德胜伸过来的手,但没有躲掉,他说:“你放心,咱肯定好好配合。”
“妈的,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他。”
车厢里明显冷多了,鲍守来也觉得有些受不了,于是又叫停汽车,翻身钻回驾驶室。
刘德胜闭上眼睛,他的头现在有点昏昏沉沉。细细想来,艾富再“病”的那个早晨确实有些反常,他起得很早,用斧头劈了柴,把篝火烧得很旺,还从河里提来水,倒满架在篝火上的那口大锅,又从他的破提袋里掏出一包调料全部放进锅里,调料是干辣皮和生姜,这是他私人的东西,搁在平时,他并不舍得拿出来和大伙儿共享,干辣皮和生姜本身并不稀罕,但在山里就显着精贵了。味道从锅里飘出来,刘德胜又想起有人曾问:“艾富再,锅里又没肉,你搞这个干啥?”艾富再笑笑:“天冷了,大家喝点姜汤,御寒气。”
他当时看起来很憨厚地笑着,和往常并无二致。这样一个闷头闷脑的人,居然把事儿干得这么惊天动地?才一夜呢……在摇摇晃晃的车上,断断续续地,过电影一样想着这些,刘德胜顿时也感觉挺窝心。
车子一口气跑了三百公里,终于在克拉玛依油田附近,他们追上了大巴车。车停靠在一个加油站旁,乘客都下车了,在边上的小卖部和厕所里进进出出。车上并没有艾富再,几个人把乘客能去的地方(连女厕所也没有放过)细看了一遍,仍不见他们要找的人。鲍守来心里焦急,寻思片刻,又爬上皮卡,给刘德胜松了绑,让他上大巴认一下,看有无艾富再的家人在上面。刘德胜确实很配合,他在大巴车厢里前后转了两个来回,一个一个细看。大巴司机忽然发觉这几个人并不是乘客,却在车里东张西望,便大声问道:“哎!你们是干嘛的,谁让你们上来的,丢了东西咋办?下去!我们要开车了。”
“我们找亲戚……”鲍守来忙上前递烟。司机挡回去:“不抽,找什么亲戚,都下去,乘客的东西丢了你负责吗?我要开车了!”说着,钥匙一转,发动了汽车。
鲍守来陪笑道:“师傅您抬抬手,家里出了人命,联系不上人,很急,我是从泰勒县一路追过来的,行行好……”边说边往司机手心里拍了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司机瞅了瞅,口气软和了些,但仍然催促:“那你们快一点,我要赶路呢,晚点了要挨骂的。”
刘德胜又从前排走到后排,转回来,冲鲍守来摇摇头说没有。正要下车,一个女人叫住刘德胜:“这不是德胜哥吗?找谁呀?”细瞅,他认出来是一个民工的小姨子,曾在林业局废弃的那栋平房里住过。刘德胜说:“是你……咋?回老家,我找艾富再,就是那个有点矮小……”
“俺知道那人。你找他呀,我们今早还一起上车的,也是一起发的车,不过他坐的是去奎屯的那趟车。”
司机插话道:“奎屯的车本来在我们后面,我们路长,在这里休息,它就超过去了,刚过去,就在前面不远。”
鲍守来问:“车号多少?”
司机显然烂熟于心:“367575。五二队的车,俺同事在开。”
几个人匆忙上车,踩足油门,继续往前追。驾驶室里,保安小汪忽然插嘴说:“鲍工,让刘德胜下来坐吧,上面太冷了。”鲍守来心中那股恶毒还在:“就让他在上面待着,这种人要好好治一治。”
不料没走出多远,交警在前面挡着,大马忙说:“坏了,我们刚才超速了,交警肯定要罚咱款的,再说货车槽上不能载人,查着了要扣车的,可咋办?”“哪有时间跟警察耗,别降速,加油,冲过去!”鲍守来狠狠地说。他们真冲了卡。几个人刚松一口气,小王回头一看,立马更慌张:“警察追上来了,他们的车比我们的快。”眼看着警灯越闪越近,呜哇呜哇的声音疹得人心里发慌。大马说:“下便道吧,去奎屯有一条便道,离奎屯更近,准能超过大巴车。”鲍守来说:“那就快下。”
下了便道,他们把警车甩在了后面。走出十几公里,前面路边竖了一个牌子,“监狱重地请绕行”,这一下大马不知道路怎么走了。路边忽然钻出个人,朝他们的车直招手。驶近了,鲍守来摇下车窗,问:“师傅,去奎屯的路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