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太妹死活不肯, 用两只手紧捂住大腿根部。
看着母女俩的德性我都想笑了。苏天才破口大骂: “你母女俩懂不懂羞耻?” 夹着一张报纸走了出去。谁都清楚这钱是苏太妹拿的, 她从小有这个恶习, 常常苏天才还在床上睡, 就听见她在他衣兜叮当叮当掏硬币的声音, 最终都要被一脚踢下床。可是, 这回偏搜她不着———苏天才出去后, 王玛丽果真扒下苏太妹的裤子包括内裤也没找到钱。
苏太妹整好衣衫一脸无辜。这位打铁街叱咤风云的大姐大遭遇她母亲强行搜身,倒是没有生气呢。
奇怪, 连我都觉得会不会冤枉了她。
王玛丽纳了好一会儿闷, 陡然扑向女儿, 抱住她的腿。 她瞧出蹊跷———苏太妹的牛仔裤又不过长, 干嘛特地叠上一小截呢? 补查一下, 果然捉到赃。
那个新来的妞娜三天接不到一个客,好不容易接到一个, 刚进去又跑出来, 慌里慌张嚷嚷说对方拿个早年流行的“光荣花” 要她带上, 怪死了, 怪死了! 我告诉她一点也不怪。客人形形色色, 他们种种古怪要求是心理上畸形的需求, 我们这才有生意做, 若无怪癖他自可同他配偶做做,何用花这冤枉钱呢, 你就当自己是医生替病人做治疗。像这类小情趣: 十八式、一龙二凤、制服诱惑、丝袜、人体盛宴, 没什么怕的, 尽量满足才有回头客。若有暴力倾向———捆绑或携带电动器械, 才是不允许的。
妞娜听我这般说才勉勉强强去为那位先生把服务做完。
她做服务的时候, 我用手机上网读小说。很奇怪吧, 我已用我的apple网读完金大侠的“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奇侠倚碧鸳”, 接着读汪曾祺的《受戒》。我们接到一个客人要等很久, 而“工作” 只需三下两下就搞定。大部分时间没事干, 有的人吃零食, 瓜子啊冰棒什么的买来吃吃, 待要下班身边已堆了小山似的瓜子壳儿和冰棒篾; 也有人织毛衣, 织好又拆掉, 从头来, 以此打发漫长时间; 当然上网的最多,现今手机能上网, 方便。
妞娜完工出来也用手机上网, 她用的是老款杂牌机。我看她好像在论坛上发帖子呢, 凑上前一瞧居然在贴一首诗歌。刚读的那个小说讲一庙里大小和尚, 同普通人家那样杀猪过年、打麻将、泡女孩子———和尚也是爹妈生父母养的。 难道我们当“家禽” 的就不能喜欢文学?
我问妞娜你喜欢诗歌? 她说, 嗯。我笑着打趣她说, 不小心成了名妓呢, 名妓个个擅长写诗。本来我看她是外来妹不爱搭理她, 现今因有共同兴趣爱好, 就没话找话, 还卖弄文学素养念出一大串古代名妓名字: 苏小小、鱼玄机、薛涛、柳如是等等。
“ 那些全是当官人的女儿, 从小受过良好教育, 老的贪赃枉法被抄家了, 年轻一辈男的发配去边疆守城, 女的卖到勾栏院接客。” 没想到她真懂呢, “咱们可都是好人家女儿啊。”
我说: “ 你爸不会是贪官吧? 哈哈……”
“去, 你爸才贪官! ” 她也笑得腰都弯了。
“我爸是上访户!” 我觉得自己是家庭原因才走到这一步, 就问她怎么会做这行呢, 不是迫不得已谁肯!
妞娜脸变了一下。我正后悔不该唐突,没想到她倒是毫无避讳讲了起来。
她说, 老家是山里的。山里经济落后,人都往外面跑。可她一开始并不这么干,她和老公同村又从小同学, 高中毕业都没考上个好大学, 两人便相约回家种田。她发现, 外出打工不是条好出路, 大多数人顶着压力在大城市挣扎, 只运气好的一两个取得成果, 但也相当累! 就这样, 婚后夫妻俩待在家里, 种种田, 养养鸡, 砍柴捕鱼采山果, 倒过得悠闲自在。
妞娜说: “早晨睡到八九点———自然醒, 才扛着锄头到田间掘一掘, 反正种得够一家人吃就好。又不指望卖粮盖房, 他家原有几间土屋凑合着能住。家里还有台拖拉机, 农忙时他开去替人耕地, 得来的钱也够一年买酱油盐和他抽烟喝酒。”
那样的生活肯定比外出打工过得好,不用加班加点地干, 不用吃食堂用地沟油做的饭菜。她说, 他们吃的菜是自己种的,鸡蛋是自家鸡下的, 大城市有钱人也吃不到的绿色食品哩。
盛夏的正午, 老公从小店买来几瓶啤酒, 放进井水里泡一泡, 喝着透心凉。他也给她倒一杯, 夫妻俩在树荫底下喝了起来。酒足饭饱老公到深水潭捞螃蟹, 把她也带去, 教她凫水。老公在前头仰游, 一手托住她下巴, 把她牵着满潭畅游个够。
我由衷地感叹: “你们过的是神仙般的生活! 就像武侠小说里隐居在深谷的世外高人呢。”
她说, 是的, 像诗歌一样美好的生活。可是, 过了几年, 老公却耐不住寂寞, 非要出山“看看”。丢下她和女儿, 尔时他们有了可爱的女儿。说好看看就回, 却再也没有回去, 连他父母他也不管了。
妞娜带着女儿出来满世界找他。她向老乡打听, 有的说没见过他, 有的说见过他, 但又没联系了。妞娜路费花完, 就进厂打工。那种私人小厂的活又苦又累, 她还要照顾女儿, 好不辛劳。女儿生病, 几个老乡凑钱帮助才看好。她又流落好几个地方, 才找到丈夫。他给老板开车, 不知怎的成了那女老板的贴身护卫, 然后成了“床上用品”。山里人来到大城市没学什么好, 却染上毒瘾, 女老板将他养在一个车库里。难怪一开始还寄钱回家, 到后来连音信也没了。她去看他, 他同两条宠物狗待在那个看起来还蛮舒适的大车库里,“瘾君子” 已全没当家男人样子, 对她和女儿根本没半丁点负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