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颜值姐妹(15)

时间:2016-06-16 17:56:57 

无梦南柯:他在干吗?

安娜:睡了,呼呼呢。

无梦南柯:真想过去看你。

安娜:想我了吧?

无梦南柯:想S了。

安娜:哪儿想了?

无梦南柯:心想,那儿也想,看到你上线就激动,真的,和你一聊它就起来了。

安娜:(一个红唇,一个双颊飞红的头像)我也是,早就湿了,越想你越湿,你过来吧,他在睡午觉,求你了,快来抱抱我……

我是跑出二姐房间的,脸像火烤一样发烫。回到自己屋里深深吐了口气,心怦怦直跳,但还是控制不住好奇,又趴在窗台上向二姐房间窥视。

大约十多分钟,一个修长的身影轻轻推开我家院门,我知道是无梦南柯如约而至。虽然戴着墨镜,我还是一眼认出是南大可。他先是径直往我爸那屋走,走到二姐房间门前时,一侧身,闪了进去。

我很犹豫,不知是应该整出些响动提醒爸妈,还是喊几句轰猫轰狗的话来搅局,或者两眼一闭装作不知,爱谁谁。正瞎琢磨,忽听二姐那边传来含混不清的叫喊声。高岩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的,站在门口扶着门框支支吾吾地骂着,把我们全家都骂了出来。我们跑出屋时,正好看到南大可甩开高岩无力的拽扯,仓皇溜出院门。高岩说,他……撵家来了……他,王八蛋!我爸搀住高岩,一手在他胸口揉搓着说,王八蛋,王八蛋!高岩呼吸略匀些,终于吐出一句嘎叭脆的完整话:我操你妈!

高岩不是骂我爸,这个可以肯定。也不是骂金玉,守着老丈人不可能骂丈母娘。甚至不是骂南大可,他已经跑了,骂他也听不见,而且也不可能用“你”。我想,他大概是骂狗日的生活,是操生活他妈。

二姐在家躲着也是不得安静,在公司找不到她,那帮人就追到家来。有许多是带着炮筒似的照相机和摄像机进门。我爸把窗户门关得严严实实,进出还用手遮着脸。只有高岩配合,对着摄像机一个劲笑,像轰麻雀似的挥手,像逗八哥一样点头。令人不安的是,法院和公安也频频来,一脸的庄严,做笔录,七年谷子八年糠地问,恨不得从字里行间抠出有价值的信息。这些人得罪不起,即使心里骂他们八辈祖宗,脸上还是要挂着微笑,像看见远房亲戚。这一点金玉做得特别到位,来人刚报出姓名,她就抢着上前握手,多年不见的老友一样,说,你好你好。一拨刚走,一拨又来,金玉一遍遍重复同样的话,同样的表情。我看着都累,可二姐依旧精神饱满,谈笑风生。

我不知我们家院中这份热闹何时是个头。二姐说,快了,明儿个就让他们扑个空。

第二天,我二姐金玉起早走了。没到公司,不知去向。上门的人挺失望,问,我们金经理去了哪里?知道了我们也未必告诉他,何况我们是真不知道。我爸拿着折叠椅坐在院门口,有上门的就提前告诉说,走了,走了,走好几天了。

渐渐地,上门的陌生人变得稀稀拉拉,几天后就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恢复到钳工老金师傅家应有的门可罗雀的安宁。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晚上,金玉忽然杀回来,仍然是天下太平豪情满怀的样儿。我清楚记得,她是唱着“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胜利歌声多么嘹亮”进门的。进门后,把手中的肉馅扔给我妈,说,晚上包饺子,这些日子馋妈包的饺子了。然后走到高岩跟前,像母亲对孩子似的拍拍他的脸,并亲了一口。高岩也真像孩子一样,露出纯真的笑。二姐又冲我招招手,把我叫到她的屋里。二姐把门关好,从包中掏出两串钥匙,递给我,说,二百对过一楼店面,站前广场一楼门市房,每年房租合起来有三十多万,够咱妈咱爸养老了,也够他闹病了。

吃饭的时候,二姐给我爸斟了好几次酒,说,搬回来住给爸妈添麻烦了。嘱咐我爸我妈,年纪大了,注意身体。二姐的温顺,和久违的婆婆妈妈,让我们多少有些不适应。可也没往别处想。

第二天早上,二姐走了。这回是真走了,彻底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一点音讯都没有。直到若干年后我们才接到她远在大洋彼岸打来的电话。那次电话内容就是哭,她在那头哭,我们在这头哭。

每天早晨,农机厂家属区的小花园,都能看到我爸搀着高岩晃晃悠悠地遛弯。时而帮着他抻抻胳臂,时而给他捏捏肩。两个白发人,看上去就像老哥儿俩。晨练的人打招呼,问高岩,你老丈人好不好?高岩咕噜咕噜地说,好,好。并努力伸大拇指。晨练的人说,瞧人家这爷儿俩。

关于我大姐金秀的事,我真的不愿意多说,说出来都是眼泪。就在她和工程师几乎身心交融的时候,她的身体也到了娱乐极限,每场舞下来都要喘半天。严重的时候一曲华尔兹要歇上几次。工程师疼她,让她从根上治治。金秀说,先天性心脏病,没法,要去根就要开刀。她说,她害怕,也不愿意离开文化宫,离开给她带来欢乐的舞伴。

但她的身子并不听她的安排,仍然不往好道上走,一天比一天坏。工程师说,保险丝都熔化了,再不抓紧处理,系统肯定出大事故。人争不过命,万般无奈之下,金秀还是决定走上手术台,把先天畸形的心脏矫正过来。可是我们市的外科水平还处于红领巾阶段,拉双眼皮行,拉包皮行,割阑尾也行,就是二心瓣搭桥不行。工程师便给京城的同学打电话,帮着在协和医院挂了专家号。

大姐是乘火车去的。建设公司忙,他正往政协使劲,要成为艺术和工商界别的跨界委员。余发也不能离人,就先让我妈陪着大姐进京,建设缓几天再去。早去晚去终归要去,我们没过于计较。可是,建设连送站也没到场。他有车,而我们却是打车去的火车站。

我、大姐、我妈、余发,乘着出租车往车站赶。车上,大姐怕我们挑老余家的理,一直替建设解释,说公司碰上一笔好生意不易,攒了几年的劲才能做成一单。说好男人就应该是事业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们听了很不是滋味,又不敢挑明大姐是在自欺欺人,不忍心在临别时刻再刺激她。就嗯嗯地附和,说建设是事业型的,是暖水瓶外冷内热。余发好像一下懂事不少,不吵不闹,一句话不说,就那么默默地坐在我姐身边。目光和大姐一样有些发直,有些茫然,邈远而没有焦点。

把大姐送上火车,我们坐在车厢里一时没话,坐着等开车的铃声。半晌,大姐搂着余发对我说,以后,余发的事要多过问,孩子跟啥人学啥人,他是你亲外甥。我点点头,用心应承下来。不管建设如何不是,余发毕竟是大姐身上掉下的肉。

这时,窗外响起轻柔的歌声,“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有过多少朋友,仿佛就在身边……”不知怎么回事,这歌听得让人揪心。忽然,余发指着窗外说,妈,你看。

我们顺着余发手指方向看去,月台上,我们车厢旁,一群中年男女正在成双成对地翩翩起舞。男的黑西服,女的白纱裙。是平时和金秀朝夕相处的舞伴来送行。他们正踏着舞曲跳着舒缓的布鲁斯。一对对熟悉的身影在大姐的窗口闪过,神情凝重,步履滞涩。惹得站台上的旅客驻足观望,整个列车的窗口都探出了脑袋。

“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大姐幸福地笑了,继而泪水簌簌落下。我也哭了。这是我碰上的最感人的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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