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黑枯拉乡中学借调到乡政府工作，是郝仁没有想到的。
同去黑枯拉乡政府跟班的还有乡中学的黄德龙、陈华强、吴志贵、宋晓晓几个人。
乡里分管党群、政工工作的党委副书记何朝阳说，你们都是乡中学来的精英，年轻，有文化，有前途，借调你们过来跟班，名义上是做秘书工作，其实主要是请你们向外多多宣传我们黑枯拉乡的各项工作。
我听说，你们学校的郝仁老师写得一手好文章，在大学里就公开发表过很多文字。何朝阳副书记说，这次我们也把郝仁老师一起借调了过来。你们其他几位老师，县里乡里一些领导也多次向我推荐了，做得好的，乡里会考虑重用的，希望你们好好地干。
乡党委宣传委员王学怀说，你们最近看了报刊没有啊？县里涛东镇的新闻稿件上得比较厉害，几乎每天都有。我了解了一下涛东镇的情况，他们从镇中学借调了三名老师到镇里成立新闻写作组，专门写新闻稿件向外投稿。所以，我和何副书记请示乡主要领导后，决定从乡中学借调五名老师来乡里写新闻稿件。
何朝阳副书记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乡里的乡党委书记谭启发和乡长林可含同意写新闻稿件给予奖励，就是在市一级报刊发表一篇，乡里奖励十块钱，省一级的奖励五十块钱，国家级的一百块钱。同时，你们除了继续领取学校的各种福利待遇外，年底还和我们的乡干部一起领取福利待遇。
王学怀委员说，你们需要什么材料或者数据什么的可以问办公室的牛主任，发出去的稿件也要牛主任把关签字盖章。
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王学怀委员用手指着办公室外面正在建设中的宿舍楼，诡笑着说，你们看到了吗？这栋宿舍楼建好后，你们以后也有机会弄一套。
想起在乡中学八个老师共住一个宿舍，郝仁就暗自傻笑。
乡政府办公室主任牛大勇已年届五十，是乡政府的一只笔，乡政府大大小小的材料都是出自牛主任之手。
听说牛大勇主任原来是一名小学老师，会写材料，乡政府领导就把牛大勇要了过来做办公室主任，一做就是十多年。
那时候，乡政府没有电脑可用，主要还是靠手写油印。郝仁他们就在办公室里抄抄写写。
郝仁其实是很不情愿到乡政府工作的。郝仁在大学里写的很多小说杂文都是反映官场现象。 那时候郝仁对官场的了解几乎来自图书馆里的报刊杂志。
大学临毕业那年，系里学生会的负责人和系里老师先后找郝仁谈话。
谈话很直白，就是要求郝仁写一篇反映系里莫学好书记的闪光事迹在刊物上发表。末了，他们告诉郝仁，如果写得好，莫学好书记会提议留校任教，或者推荐到县乡镇政府机关部门任职。
毕业时，郝仁还是没有给莫学好书记写先进材料。班里召开毕业典礼，莫学好书记到会并讲了话。
莫学好书记讲了很多很多，声情并茂。走的时候，莫学好书记说，我还想说两句，我们是中文系的学生，少不了文人墨客。我希望这些人多写些歌功颂德类的东西，少写那些带刺的领导不喜欢看的东西。
虽然有过写东西的简历，毕业后，郝仁还是放弃了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机会，独自选择了到大鼓拉县最偏远的黑枯拉乡中学任教。
宋晓晓是他们借调人员当中唯一的女教师，未婚，很文静，字写得很好。牛大勇主任就喜欢把材料拿给宋晓晓抄写。
黄德龙长得矮矮胖胖，话特别多。听得多了，郝仁就知道了乡里的党委书记谭启发原先是黄德龙爹的手下。他有意无意透露出想通过这次借调的机会，调入乡政府任职。
陈华强是乡中学教务处主任刘德友的妻弟，教了几年书后，最后安排到了学校收发室工作。
吴志贵平时喜欢抽烟喝酒，外面的朋友特别多。据说，乡党委的副书记贾爱国是他的姐夫。吴志贵这天在当地的报刊上发表了一篇叫《小花》的散文，黄德龙就对吴志贵羡慕得很。
宋晓晓是最早回去学校的。郝仁从黄德龙那里获得了答案，乡长林可含几次叫宋晓晓出去吃饭喝酒唱歌跳舞，宋晓晓要么不去，要么不喝酒不跳舞。次数多了，林可含乡长就要求何朝阳副书记把宋晓晓退了。
乡里要编写党史，何朝阳副书记安排郝仁协助工作。乡里负责这项任务的是退居二线的原人大主席孔光荣。
孔光荣说，小郝啊，听说你本来是要去山尻拉湾小学支教的，是乡里何朝阳副书记把你要过来的，你可要好好干啊。
郝仁说，孔主席，谢谢您啊。我会尽力把工作做好的。我有不懂的话，请您多多批评指教啊。
说是协助工作，其实都是郝仁一个人在做。孔光荣很多时候都不来上班，偶尔来了也是喝喝茶、看看报刊，和同事侃下大山就提前走了。
郝仁毫无怨言，仔细地查阅档案，认真地编写党史。没几天功夫，乡里的党史就初撰好了。
郝仁逮了个机会给孔光荣把关。孔光荣随便看了一眼就把初稿拿去给党委书记谭启发交差了。
这天，郝仁拿着党史文稿到乡政府办公室隔壁的油印室刻印。办公室主任牛大勇不在。办公室勤务人员吴花和新来的办公室工作人员赖莉芳在聊天。
吴花说，你知道我们乡里的孔光荣为什么不做人大主席了吗？
不知道。赖莉芳说，我刚来，不认识。
吴花低声说，孔光荣原来是我们隔壁黑草木乡的人大主席，有一次在乡里的一个发廊里和小姐做那事，结果给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逮了个正着。派出所民警哄孔光荣，说只要交了一万元罚款，这事就算私了。一万元那可不是一个小数字，孔光荣很快地就交了罚款。可是交款后的第二天，整个黑草木乡的人都知道了孔光荣嫖娼的事情。
赖莉芳说，那派出所的民警也太黑了，拿了钱还把这事捅了出去。
吴花说，孔光荣活该，他不去嫖娼，谁去抓他啊？后来，孔光荣就被县纪委的人查了。要不是他当时当领导，只开除个党籍，恐怕连工作都保不了了。
这天，何朝阳副书记召集郝仁、黄德龙、陈华强、吴志贵开会。
何朝阳副书记说，你们也来了一个多月了，至今还没有见一篇新闻稿件，希望你们加把力。考虑到有些情况，我们决定适时邀请市里报社的编辑记者下来开设辅导班。
黄德龙开始拼命地写稿投稿，可是毫无收获。陈华强呢，只是协助办公室赖莉芳收发新到的报刊杂志和书信。吴志贵还是喜欢和朋友喝酒，三两天就会醉一次。
郝仁依然没有动笔写新闻稿件。郝仁有自己的顾虑，以前在学校里是经常发表杂文和讽刺类小说，现在要写正面的东西，还真不想写。要是真的写了发表了，同学老师会怎么看自己呢。
这天，郝仁在办公室听到了办公室吴花和赖莉芳讲婆媳关系的话题。赖莉芳说，我认得一个朋友，他是做老师的，来自农村，老婆是城里人，很看不起自己的婆婆。
郝仁就想，反正现在除了抄抄写写，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何不把赖莉芳讲的事情写成讽刺小说呢。想着，郝仁就拿起笔飞快地写了起来。下班的时候，郝仁就把写好的数千字小说寄给了市里的报刊。
几天后，乡里的人看到郝仁在市报的婚姻栏目版头条发表了一篇叫《那天，母亲来了中学》的文章，人们传着看着，有羡慕也有嫉妒。
过了一天，市报副总编辑李桦和记者钟梅娟在县委宣传部副部长曹泰豪陪同下应邀来到黑枯拉乡上培训课，主要是传授新闻写作知识要点和写作经验。乡政府的会议室座无虚席。
郝仁听着李桦副总编辑和钟梅娟记者两位老师的授课，记着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什么的，忽然觉得写新闻稿件竟然是那么的简单，远没有写杂文写小说那么复杂。
培训课快结束时，李桦副总编辑突然问坐在两边的乡党委书记谭启发和乡长林可含，你们这里是有个叫郝仁的人吧。
不等谭书记和林乡长答话，坐在一边的乡党委副书记何朝阳就抢着说，有，有。说着就冲下面坐着的郝仁喊，郝仁，你站起来，给李总编看一下。
李桦副总编辑看着郝仁说，你就是郝仁啊？我还以为你是个中年人呢。你前两天发表的那篇写婆媳关系的文章写得很感人，我们报社很多人都是流着眼泪看完的，想不到你的老婆是那样地 不孝敬老人家。假若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个人建议，你还是离婚吧！
听了李桦副总编辑的话，大家都把眼光投过来，有狐疑，有悯惜，有幸灾乐祸。
李老师，我，我还没有结婚呢。郝仁说，我那篇写的本来是小说，结果报社登成了婚恋纪实文章，我自己都哭笑不得。
大家听了忽然笑了起来。
李桦副总编辑也笑了起来，看来是我们搞错了。不好意思了，郝仁。
李桦副总编辑对谭启发书记和林可含乡长说，我发现郝仁是根不错地写作苗子，希望你们黑枯拉乡好好地培养。
走的时候，李桦副总编辑对郝仁说，你既然借调来乡里搞新闻写作，你除了做好领导交代的各项工作，写好你的东西，你更要认真写写新闻稿件。
听了李桦副总编辑的话，郝仁忽然觉得很在理，是该写点东西了。
培训班结束没有几天，市报的新闻版块就不时出现来自黑枯拉乡郝仁的名字，少时一天见报一篇，多时一版就几篇。
郝仁一下子就变成了黑枯拉乡的新闻写作名人了。
这期间，吴志贵发表了一篇巴掌大的百字新闻。黄德龙、陈华强因为从来不见报的缘故，退回去学校了。
写得多了，见报也就更多了。郝仁每次拿着写好的稿件去办公室找牛大勇签字盖章，牛大勇的脸色就不是很好看。
这天，郝仁写稿子的信笺用完了，想去办公室找牛大勇主任拿点信笺。
牛大勇说，前天才拿了几本信笺，怎么今天又要来拿。郝仁说，我是真用完了。
郝仁看牛大勇主任没有给的意思，讪笑了一下，就走了。
郝仁忽然想起何朝阳副书记曾经对他们说过的话，写稿子用的信笺和寄稿子用的信封、邮票全部由政府办公室提供。郝仁想着就傻笑了，他走到街上的小卖店买了写稿用的方格信笺，随后又到邮政所买了足够多的邮票。
这天下午，郝仁写完稿子在办公室看报刊，办公室里只有赖莉芳一个人。赖莉芳拿出一叠方格信笺递给郝仁，郝仁看到信笺的右上角都盖了黑枯拉乡人民政府的大红印章。郝仁一时不知所措。
赖莉芳说，我知道牛主任对你好像有些看法，我就和王学怀委员说了。王委员说，毕竟牛主任是乡里的老资格了，他是嫉妒你，你不要惹他。王委员就教我一招，说我在办公室有时候可以管公章，可以拿些信笺偷盖公章给你备用，这样，就不怕牛主任为难你了。
郝仁说，谢谢你了。可是你就那么相信我，不怕我拿着盖了公章的信笺做坏事。
不怕，我相信你。况且这是王委员交代的。赖莉芳说，当然，唯一的担心就是怕你拿着这盖了章的信笺，写着我们同意结婚的证明去民政局和别的女孩子结婚。
赖莉芳说着就诡笑起来，郝仁也跟着傻傻地笑起来。
说实话，赖莉芳是个长得挺秀气的女孩子，听说乡政府大院里追求她的男孩子不少。郝仁也曾经对赖莉芳动心过，可惜她是城里人，父母又是挺有钱的。想着自己来自农村，郝仁也就从来没有在赖莉芳面前表示过。
这天上午，办公室牛大勇主任把一份材料递给郝仁，说，你看看这个通知，写一份材料给我。
郝仁赶紧按照通知要求写汇报材料，上午下班时间还没有到，郝仁就把汇报材料用方格信笺抄好给了牛大勇主任。
牛大勇主任看到汇报材料，先是一惊，很快地，就拿起笔把里面的“我乡”改为“黑枯拉乡”。改完后，牛大勇主任说，拿回去重新抄写一遍吧。
谢谢啊，牛主任。郝仁说完，拿起汇报材料赶紧回到办公桌前，工工整整地又抄写了一遍，不同的是，把里面的“我乡”改为“黑枯拉乡”。抄写完毕，郝仁又把材料交给了牛大勇主任。
牛大勇主任看了，直接把汇报材料后面的“黑枯拉乡人民政府”和落款时间提到标题下面了。改完就丢给了郝仁，这时候，已经到了上午下班时间了。
下午一上班，郝仁又赶紧把重新抄写好的汇报材料交给了牛大勇主任。
牛大勇主任看了材料，喷着酒气说，我中午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把“黑枯拉乡”改为“我乡”好。
郝仁赶紧把汇报材料拿回去用方格稿纸重新抄写了一遍，又拿给了牛大勇主任。
牛大勇主任说，你把这材料拿给王学怀委员看看吧，他说了算。
郝仁听赖莉芳说过，王学怀委员只读过初中，没有什么文化，现在拿到手的中专文凭是花钱买来的，全占有个在县里当局长的爹，王学怀才到黑枯拉乡做了党委委员。
郝仁拿着汇报材料费了好大周折才在一个干部家里找到了正在打牌的王学怀委员。
王学怀委员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汇报材料的首尾，说，我建议你还是把标题下面的“黑枯拉乡人民政府”和落款时间提到材料最后面吧。
郝仁赶紧回去又重新工工整整地抄写了一遍，交给了牛大勇主任。
牛大勇主任看都不看就把汇报材料丢到墙角的垃圾桶里，漫不经心地说，郝仁，这汇报材料我刚才已经传真到县里了。郝仁一下子愣在那里。
县电视台的两位记者下来采访黑枯拉乡的精神文明建设情况，何朝阳副书记没有空。王学怀委员就交代郝仁，你陪同县里的记者去吧。
郝仁就上了县电视台的采访车领着记者去他们要去的村寨。中午回来办公室，王学怀委员说，我先带县电视台记者出去吃饭，你回去吃了中午饭就回来办公室，下午还要陪同记者去采访。
下午去采访的路上，县电视台的吴记者问郝仁，你怎么没有去吃中午饭。
郝仁尴尬地笑笑，我中午有事要做，所以就没有去。
市报的钟梅娟、刘亦可、朱有为记者来到黑枯拉乡采访。何朝阳副书记、王学怀委员和郝仁陪同采访。吃饭的时候，乡党委书记谭启发和乡长林可含也来了。
酒过三巡，钟梅娟记者说，现在黑枯拉乡的宣传报道在市里可是遥遥领先啊。我们的报纸天天都有你们黑枯拉乡的新闻稿件刊登。我稍微统计了一下，你们乡的稿件差不多占了你们县里的一半稿件。我们报社都是一个县一个文件夹夹稿件，而你们黑枯拉乡却是一个乡一个文件夹。我们天天刊登你们的稿件，人家其他县、乡镇都有意见了。
何朝阳副书记说，他们意见个啥，那是我们郝仁写稿厉害。叫他们也写写去。
郝仁赶紧说，那是报社各位编辑记者对我太过关照。
不等郝仁把话说完，谭启发书记说，郝仁是个不错人才，我们正考虑把郝仁调进来充实班子成员呢。
说着，谭启发书记问身边的林可含乡长，林乡长，你说是不是。
林可含乡长说，谭书记一言九鼎，我坚决拥护谭书记的决策。
这天，王学怀委员对郝仁说，郝仁，你以后向报刊投稿就在里面添加何朝阳副书记和我的名字啊。
不等郝仁答话，王学怀委员说，要把何朝阳副书记的名字放在第一，我的名字放在中间，其次才是你的名字。知道吗。
郝仁嗯嗯地点头。
临过年的时候，市报的刘亦可记者下来采访。郝仁跟着刘亦可记者跑了一天。走的时候，刘亦可记者告诉郝仁，关于你的工作调动和提拔，我又问了你们乡里的主要领导，他们说快了。希望你好好的干。
郝仁说，我会认真做好每一项工作的。
刘亦可记者说，你以后投稿，不要再加挂什么何朝阳、王学怀的名字了。他们又没有写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挂在你的名字前面？
乡政府很快就要放假了。政府里的干部职工和食堂勤杂人员都高高兴兴地去财务那里领取或多或少的补贴津贴奖金。之后，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郝仁和吴志贵站在政府的大院里。郝仁问吴志贵，我们会有多少呢？吴志贵笑道，我不会太多，郝仁你应该就多一点。
王学怀委员领了一笔钱笑呵呵地从财务室出来了，他看了一眼郝仁和吴志贵，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
不久，何朝阳副书记也从财务室出来了，他看到了郝仁和吴志贵，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放假了，怎么你们还舍不得不走？
何书记，我们有来领吗？吴志贵问何朝阳副书记。
你们应该会有吧。何朝阳书记说着就走了。
什么我们应该会有？吴志贵爆了一句粗口，叫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说有这个有那个的吗？
郝仁没有说话。他在想，堂堂一个副书记说话怎么会这般含糊呢。
乡党委组织委员何福来从财务室出来了，他也看到了郝仁和吴志贵。
何福来委员走过来晃着手里的钱问道，你们去领了这个吗？
看郝仁和吴志贵没有说话，何福来委员说，我去财务室帮你们问问吧。说着，何福来委员小跑着去了财务室。
何福来委员又出来的时候，对郝仁和吴志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看着何福来委员远离了视线，吴志贵破口骂了一句，妈的，这些畜生。
看着乡政府的人领取了年终奖金后一个一个的离开了乡政府大院。郝仁忽然走进财务室。
财务室里只有乡党委书记谭启发、乡长林可含和财务人员蒋德道。郝仁依次向谭书记、林乡长和蒋出纳打招呼。
林可含乡长说，郝仁，我们都准备放假了，你还舍不得不回去？
郝仁说，谭书记、林乡长，我和吴志贵的年终奖金还没有领取呢。
年终奖金？谭启发书记说，郝仁，你和吴志贵是中学的老师，你们的年终奖金应该回去问中学校长杨志甘要啊。
原来借调我们过来时，何朝阳副书记和王学怀委员告诉我们，说你们同意我们在这边领取的。郝仁低声嘀咕，再退一万步说，我不在中学教书，学校也不可能给我啊。
郝仁，何朝阳副书记和王学怀委员可没有和我们说过。林可含乡长说，要不，你先回去，回头我和谭书记商量一下。
郝仁还想说什么，蒋德道说，郝仁，你先回去过年吧。
郝仁闷闷不乐的离开了乡政府。路上，郝仁遇到在乡中学教数学的查德胜老师。查德胜老师原来和郝仁在同一个班级教书。
查德胜老师告诉郝仁，你走后，你那个一○五班换了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他们可没有你负责任，学生倒退很多，一些学生都不想读书了。
想着自己辛辛苦苦把一个差班带好了，就自己因为被乡政府借调，班级又倒退成了差班。郝仁心里好一阵难受。
郝仁去学校找了杨志甘校长，表示想回学校教书。
郝仁，我可是很希望你回来教书。你不知道你原先那个一○五班，现在可是倒退很多了。杨志甘校长说，我就担心你一回来，要你去山尻拉湾小学支教，再说，你可是被乡政府借调过那边写新闻稿件。你干得好好地，干嘛要回来教书？
郝仁想说什么，叹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过年的时候，郝仁窝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
返回乡政府上班的时候，何朝阳副书记问郝仁，过年都去哪里玩了？没去拜年？
郝仁说，就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
何朝阳副书记说，难怪没有见你去谭书记林乡长家拜年。说完，走了。
郝仁听完何朝阳副书记的话，突然像傻了一样愣住了。
蒋德道找到郝仁和吴志贵，说，乡政府补给你们每人年终奖金两百块钱，你们签个字吧。
吴志贵说，年终奖金怎么会那么少呢？
蒋德道说，你还嫌少，这两百块钱要不是你姐夫贾爱国副书记争取，还不一定会有呢。
吴志贵说，我倒不要紧，郝仁为你们乡政府发表那么多新闻稿件，就应该多领取一点。
蒋德道说，吴志贵，等你姐夫做了书记、乡长再说，除了领导要政绩，喜欢歌功颂德，你以为这年头谁爱看报纸啊？
郝仁和吴志贵刚从财务室走出来，就被王学怀委员叫进了办公室。
王学怀委员说，以前和你们说过，在市一级报刊发表一篇，乡里奖励十块钱，省一级的奖励五十块钱，国家级的一百块钱。请你们把去年在各种报刊上发表的新闻稿件列一下汇总，我给你们向谭启发书记、林可含乡长打报告要点奖励经费。
统计一出来，半年时间不够，郝仁在各级刊物发表新闻作品将近两百篇，吴志贵也发表了七篇新闻作品。
不久，王学怀委员给了郝仁两百块钱，说，谭启发书记、林可含乡长不愿意给那么多，这是我为你争取的。
后来，吴志贵告诉郝仁，王学怀委员已经从财务蒋德道那里领取了两千多块钱。他那该得的七十块钱一分不少地到手了。
郝仁问吴志贵，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学怀委员领取了两仟多块钱。
吴志贵说，郝仁，你太老实了。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以后就会懂得了的。
郝仁回到办公室，只看到赖莉芳一个人。牛大勇主任不在，吴花又没有来上班。
赖莉芳说，郝仁，你今天领了奖励，请我吃中午饭吧。就我一个人。
郝仁说，没有问题，请你吃饭是我的荣幸。
其实中午饭很简单。郝仁和赖莉芳在街上的小吃店随便炒了两个菜就吃了起来。
赖莉芳告诉郝仁，乡里何朝阳副书记外调了，吴志贵的姐夫贾爱国副书记接任何朝阳副书记的工作，并分管财税工作。
郝仁这时候才醒悟，吴志贵为什么那么清楚王学怀委员在财务蒋德道那里领取了两千多块钱。
吴志贵又去喝酒了，当晚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时和路人撞了一下，结果还把人打了一顿。乡政府怕伤者家属把事情闹大，干脆把吴志贵又退回中学了。
市报的钟梅娟、刘亦可两位记者又下来采访，他们想找党委书记谭启发、乡长林可含。谭启发书记、林可含乡长不想见他们。于是吩咐贾爱国副书记、王学怀委员和郝仁一起接待钟梅娟、刘亦可两位记者。
贾爱国副书记对王学怀委员说，我们这里的郝仁写新闻稿件就不错，哪里要他们下来采访。
贾书记说得对，我们黑枯拉乡有郝仁一个人写就够了。王学怀委员说，他们这些人是没有饭吃，下来骗吃的。
郝仁说，没有报送的关心支持，我郝仁就是再厉害，人家也未必就要刊登我的。
贾爱国副书记说，郝仁你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钟梅娟、刘亦可两位记者这次是想去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采访，贾爱国副书记和王学怀委员推说有事脱不开身，郝仁只好用自己的摩托车搭着他们去。
路上，钟梅娟记者说，郝仁，我看你挺实在的，我就实在的告诉你。我几次下来，你们黑枯拉乡的领导都说要提拔你，这次也是，我看他们挺虚伪的。你为这个乡写了那么多新闻稿件，领导是出名了，政绩是有了，他们也只是利用你，不会重用你。以你的性格，我还是希望你回去中学教书好。
刘亦可记者也说，当然，我们依然欢迎你来稿，小说散文诗歌也是可以的。不一定非要写新闻稿件。
郝仁就就向钟梅娟、刘亦可两位记者简要说了自己毕业后放弃了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机会，独自选择了到大鼓拉县最偏远的黑枯拉乡中学任教的事情。
郝仁说到自己原来教的一○五班的时候，眼泪竟然流了出来。
乡中学新学期已经开学了。这天，郝仁找了个时间想回去学校找校领导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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