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我读完化工专业研究生后,来到一家县办化工厂工作。
厂子不大,仅有员工500余人。但却是新科技、新工艺的生产设备和程序。主产一种合成化工材料,产品销路甚好。
进厂第三年,我便被任命为该厂厂长。
从去年起,曾有几家外国客商前来联系购货。据讲,他们回国后进行再加工,用项更加广泛,前途看好。
厂子虽不大,但给县里创收不少。现已跻身全县企业利税大户前四名。
县分管企业的狄副县长,或许是因了分工负责关系,便成了我厂的常客。虽说他是副职,我们便无形中把那个“副”字省略,习惯性地喊他狄县,总觉得这样顺口、亲切,心里也觉得舒服。
狄县基本天天来厂里蹲。他每天的外出时间,80%都在我厂。当然,在这儿吃饭、休息那是自然的,况且,我们还得好上招待,精心为他准备饭菜。
狄县不但经常在这里吃喝,有时还把在外请客用餐或购买贵重物品的单据,交与我或厂会计小梅,让我们设法变通报销。开始叫我签字时,我还表示犹豫、疑惑。可我心中有底,虽说我在校时是高才生,有缘来该厂而后当上厂长,这都在他直接掌控范围之内,我哪里敢违抗、作梗?再说呢,反正小腿扭不过大腿,横竖都是公家的钱,随势吧。去举报?我还没那个胆量。另一个原因,据传狄县与会计小梅关系暧昧。他每来必去她那里坐坐,问寒问暖,拉上几句,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领导吗,人家只是有那么点意思,又没别的不良后果;咱也没有任何理由去说什么。
今年伊始,县里决定我厂扩大生产规模。由狄县直接经手、亲自监督,并很快增建两套生产线,计划增加招工名额200人。化工吗,招工条件必须是大专学历,业务最好对口。
雷厉风行,说干就干。招工启示发出后,很快来应招的人络绎不绝、接踵而至……
招工第一关,首先是面试。包括阅表格、看学历、观外表、提问、回答、对话等项事宜,全由分管的狄县包干。他俨然一个主考官架势坐上主要席位,大包大揽、诸一把关。看上去十分认真、负责。
等在门外的应招者,女生为多,你拥我挤,均以期盼的目光紧盯大门,一个个焦急地等待喊叫自己的名字。
这时,作为厂长的我,一下变为普通工作人员。在狄县指挥、安排下,只能做些点烟、倒茶,依序送表、顺次喊叫名字的跑腿差使。还要准备操劳狄县的美餐……
一天下来,仅有50个所谓初审合格者被登记入册,进入狄县的公文包。
次日,又以同样程序,紧锣密鼓地搞了一整天,总算又有50个名额幸运入册。
第三天早晨,狄县爱人忽然来电,告诉我说招工暂停。主要原因是狄县因这两天劳累过度,已住进医院。
惊悉顶头上司住院的消息,我便赶紧去医院探望。只见他表情略显痛苦地斜躺在病床上。他那一向口无遮拦的夫人先声抱怨:“昨晚回家,他根本就没休息,一个劲地在应付那些等在家门外的应招学生。一个个叽叽喳喳、闹闹嚷嚷,争先恐后地自我推荐,通宵闹得鸡犬不宁。幸亏俺是单门独院的别墅,要不,邻居们早就抗议了!”
噢,我明白了,原来狄县在家搞了一夜的招工。
谈了将近个把钟头,我便告别出门。只见病房外还有不少人走来走去的窥探。原来,尽是些为应招而来的人。我在纳闷,他们消息咋那么灵通?狄县住院他们怎么知道的?想来令人费解。
因了这事,我经常来往于医院。并也好心劝过那些拥挤的人,待狄县病愈后再谈招工的事。可狄县听后却有气无力地讲:“没关系的,我能坚持,招工时间紧、任务重,我能谈几个算几个。”
既然狄县讲到这个份上,我还能说什么?
就这样,几天来招工场所,由原办公室到狄县家里,尔后再到医院,由白天延续到晚上,可谓阵地几度转移。直至第五天,直接到医院来找的人仍不见减势。有应招者的父母、兄弟直接来的;有转弯抹角、费尽周折曲线托人来的;也有通过其他途径、渠道、关系来的……
他们到底是来应招还是探病人?是说情、走后门还是趁机讨价还价?是感情投资还是送礼、行贿?这很难叫人一下搞清楚的,其实也不是我所能搞清楚的。
令我这个厂长着急的是,如今到底定下了多少名额?何时宣布定人名单?招工啥时结束?作为厂长的我,心中却是个未知数。同时我心中也在暗暗琢磨、问询俺那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带病坚持的狄县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