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样儿

时间:2016-12-27 18:27:27 

退下来的房书记一身轻松,二线时就把大权旁落的失落感调整了过来,因此赋闲在家后并没有遇到什么郁闷综合症的侵扰。闲散的生活是平淡的,下棋打牌是主要议事日程,喝个小酒汪个小澡是生活调节。老婆又贤惠,家务事基本不让他问。按说房书记理应心满意足,恬淡安闲的享受晚年生活,然而当下有个心病困绕着他,让他久久不能释怀。

年近花甲的他近来十分想抱孙子。看着周围的老伙计们一个个都做了爷爷,自己至今还没熬到这个辈分,心里就有些窝火。玩伴们还火上加油地戏弄他,“我们老了,都是做爷爷和奶奶的人了。你还年轻,到现在最多也就是做叔叔大爷的份。今后不要再在我们面前屎壳郎爬到鲜果摊上尽充大荸荠了。”本来自己跟这些人斗嘴,哪个也不是他的个。唯独说到这件事上,他立马就像耍猴人收场,了了把戏了。这事让搞了一辈子政工,靠嘴皮子吃饭的房书记很是没有面子。

儿子已过而立之年,结婚也有好几个年头,可儿媳的肚子楞是没鼓过,你说急人不急人。他和老伴好话说尽,嘴皮子磨烂,但无论你如何的大风起,人家就是不开船。被逼急了就甩给你一句话:“我们工作忙,哪有闲空要孩子。”

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他,眼下却对儿子儿媳没辙了。老伴背地里就训他:“你不是挺能的吗?还高级政工师呢,连自己孩子的思想工作都做不通,我看你也是浪得虚名。”老房知道老伴用的是激将法,但自己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也确实有些无计可施,办法不多。

房书记就是房书记,一般不动脑子,只要稍微动一下,那招数绝对是高家庄的高。他认真分析了当前家庭成员的思想态势,认为这事关键在媳妇董雪,儿子房建还得听她的。要想让她乖乖就范,说教不行,强迫也不行,那只好智取。家人之间本不想动心眼,怪累得慌的。没想到小夫妻俩竟然给老子飚起劲了,老子还就不信这个邪了。恁以为恁是谁,别说你们两个小样儿,就是原先单位里那几个刺儿头,哪个敢跟我绕猴。老房心想自己不亮剑,他们不知啥是倚天剑;自己不出刀,他们不知么是屠龙刀;不来点真的,他们就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老房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家人斗起了心眼,而且还是跟孩子们。

智取必须得知根知底,知己知彼。他仔细向老伴询问了儿媳的各种生活习性和心向好恶,把住脉搏,号透病根。然后再找准问题的切入点和突破点,给她来个声东击西和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房书记拿出了他在位时屡试不爽,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法宝。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晨老房锻炼完身体,在路边简单地吃了些早点,家也没回,就径直去了花鸟市场。来到卖宠物的区域,在几个出售小狗的摊位边,流连了好一会子。问了几只小狗的价格,却一直没敢出手。正在犹豫不决又把握不定的时候,背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转头一看,竟然是公司销售科的张科长。周末闲着没事来逛市场的。他可是出了名的养犬专家啊。

老房一见是他,不由地心花怒放。两人寒暄了一阵子,张科长得知房书记想买只小狗,就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到了一边。然后说:“老书记,想喂狗咋不找我。你不要问了,这事包在我身上了。三天以后,我把小狗狗抱到你府上。说到做到,决不食言。”老房说:“你喂的狗都是名犬,怎好送人呢,”张科长连忙说说:“看你说的,过去在单位里您老没少照顾我,却连一场酒都不让我请。像您这样的干部现在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如今您退了,我送你条小狗,是让你安度晚年,快乐余生,您看这不算行贿吧。”老房刚张口想说什么,张科长又用话止住了他:“这样吧,您要觉得不好意思,到时您请我喝杯酒不就行了吗。”老房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就顺着说:“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说了,到时我准备好酒好菜恭候你就是了。”

三天后,张科长如期履约。他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来到房书记家。房书记热情地接待了他,推杯换盏中,张科长就把狗的品种、脾性和饲养方法,十分行家里手地向房书记作了介绍和交代,房书记一一默记在心。

本来清静异常的家,由于小东西的出现,骤然间多出了许多的欢笑和热闹。老伴慌忙地为它准备睡觉的窝和吃饭的用具,还到宠物商店为它挑选了玩具和磨牙棒什么的。走在路上老伴寻思,闹了半天,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想了这么个歪主意,明知儿媳有洁癖,最怕小狗小猫的。你就故意弄只小狗来恶囊她,而且还要冠冕堂皇地告知孩子们,老人不堪寂寞,才不得不养个小狗解解闷儿。实则是暗示他们,不给我生孙子,我就养狗。你们看着办,爱咋着就咋着。这主意虽然不错,可未免有些太损了吧。又一想,不这样也不行,舍不了孩子套不着狼,不来点真个的,他们也不知道婆婆是个娘。

小家伙出身名贵,是正宗的贵宾犬。大头,一身咖啡色的毛。天性顽皮好动,模样憨态可掬。很乖巧,会撒娇。哼哼唧唧像小孩似的。老两口你抱一会,我抱一会,弄得两人都爱不释手。老伴说:“老房,小乖乖起个什么名字好呢?”老房想了好半天,也没想出个好名字来,洋的、土的、不土不洋中西合璧的,都觉得欠点什么。这时只见小东西叽叽喂喂地直往老伴怀里拱,老伴脱口说了句你看你个小样儿。“小样儿”,嗯,不错,就叫小样儿。这名字既有溺爱的成分,又有自己可借题发挥的余地。经常比着它去数落那对冤家再合适不过了。

小样儿不认生,才大半天的功夫就和这个家熟了。晚上儿子和儿媳下了班,刚进门,小样儿就迎了上去撕扯他们的裤脚以表欢迎和亲近。没想到的是董雪像踩到长虫一样惊叫了起来,房建见董雪受了惊吓,就想声讨父母,只说了句:“爸、妈,谁叫你们喂宠物的。”

老子马上接过话把说:“怎么,喂个宠物还非得你们批准吗?”

“不是的,是咱家不适合。”

“怎么就不适合了呢?”

“你儿媳害怕。”

“我们也害怕呀。”

“爸,董雪爱清洁你又不是不知道。”

“儿子,你老爸老妈怕寂寞怕孤独,你也不是不知道。”

这时,小样儿又开始上房建身上爬,房建没好气的一脚将它踢了老远。小样叽喂哇喂地叫着往老房身后躲去。老妈疼的赶快将它抱了起来,一边捋着它的毛一边嗷、嗷,不怕,乖乖不怕地安慰着它。老房见状不愿意了,先是对儿子呵斥一通,然后当众申明,小样儿是他的小玩伴,是他的宝贝疙瘩,命根子。和他的孙子一样,今后谁敢对它动一根指头,他就给它没完。董雪这时已明白公公婆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现在是想拿宠物来做文章。在要孙子这个问题上进行逼宫。于是,二话没说就拉着房建去了他们的房间。

一切都和老房预想的那样,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晚饭自然吃的很沉闷,而且吃过饭后董雪就回房间去了。没像往常那样在客厅里停留一会,陪二老看上一会电视,聊上一些家常什么的。房建看父亲绷着脸不理他,只顾戳弄小样儿玩耍。就没趣地磨叽了一会,也离去了。老房这才对着老伴偷笑了笑。老伴说:“你先别得意,闹不好你还得败下阵来。”老房说:“你好了,他们不会轻易搬走的,吃着官饭攒私钱上哪找去。我相信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伟大的布尔什维克。”老伴挖了他一眼说:“看把你美得吧,越说你胖,你还越喘上了呢。”老房不再理老伴,在一边逗着小样儿说:“跟我斗心眼,小样儿,你还嫩了点。”

董雪不是一般地爱干净,她几乎到了让人不可理喻的地步。为闺女时就是出了名的洁癖,别人坐过的凳子,等人走了她得擦了又擦。在外边吃饭她得问服务员要壶开水,碗筷杯子她得烫了又烫。甚至人家摸过的把手,水龙头等物件,她都要先用卫生纸包起来,然后才敢触摸,摸完还得用湿巾擦擦手。因此,她的卫生纸和湿巾需用量比别人多三倍都不止。

这下好了,家里来了这样一个不速之客,真的让她好难过。老人的心思她也明白,老人说的也在理。可自己真的还想再等几年要小孩。至于年龄大了不好生,那是以前,现在可以破腹产,大龄孕妇不足为奇,多的是了。问题是眼下怎么办?小样儿在这个家已登堂入室,名正言顺地成了他们家庭的成员。自己又不能怂恿房建一起出去单过,那样要蒙受多大的经济损失,只要从这个家走出,小两口须面对诸多的问题不说,再想像现在这样啥事都不问,到月把两人工资往银行一存,那是不可能的了。不行,这条路是万万不能走的。咬牙坚持,就必须忍受小样儿的骚扰。这小东西是个热火叉子,见人亲得要命,不是咬你裤腿脚,就是硬往你身上扑。尤其是放在门口的鞋袜它给你叼的任哪都是,在公公的严密监视下,打不能打,骂不能骂,这日子过的真是闹心。另外。自己还老觉得身上发痒,仿佛满身都沾上了狗毛。董雪现在真的是左右两难,进退维谷。

这些老房都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眼见事情向好的方面发展,他更是对小样儿宠爱有加。椅子上、沙发上、客厅、卧室、卫生间,到处它都可以光顾。尤其是小两口的卧室更让它兴趣盎然。只要有一点门缝它都拼命地往里挤,越是不经常开门,小样儿越感到新奇,越想到里面探个究竟。董雪一进家总觉得到处都是一种狗骚味。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小样儿一点点地长大。贵宾犬的好动,顽皮的习性在小样儿身上更是显现无遗。快一岁的时候,它已出落成漂亮帅气的美少年。老两口在它身上找到了许多的快乐欢笑,他们果真把小样儿当成了孙子。走坐带着,闲时抱着,无聊逗着,遇事宠着,逛街,遛弯,晨练,吃饭,睡觉,走亲戚串朋友,看电视做家务,小样儿几乎不离左右。主仆感情愈来愈深,彼此相依难舍难分。

董雪实在撑不住劲了。这样下去自己非疯了不可。再加上母亲和哥嫂不但不向着自己,反而替这边说话。看来所谓的二人世界真的要到头了。还有她打心里不愿让房建和公公的关系继续恶化。现在爷俩已是互不搭理,父子关系形同陌路。在这种境况下,她不得不做出让步,再说小两口最终还是得走要孩子的这一步,现在再继续僵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

小两口商议好了,决定向公公婆婆妥协。不过得是有条件的妥协。晚上吃完饭,二人一改近来那种碗筷一推就一头扎进卧室里再不出来的做派,在客厅里陪着二老看电视。不过,小样儿正趴在公公的脚下打盹。要搁平时,董雪是不敢在客厅停留的。老房知道这盘棋该到收官阶段了,但他必须沉住气,静观事态发展,这叫以静制动,以不变治万变。这时老伴开了腔:

“怎么不回屋,有事吗?有事就说呗。”

“爸、妈,我们想好了。”董雪先开口道。

“想好什么了?”公公慢条斯理地问。

“我们决定给你生孙子。”房建讨好地说。

“这是你们的事,做父母的可不敢强求。”父亲话里有话。

“我们真的决定了,不过必须附加个条件。”房建搭口就向老爸摊牌。

“嗷,这是在开朝鲜半岛六方会议,要讲条件的。”老房早算到会有这一出,不无调侃地说。

“爸,你能别老阴阳怪气的吗!”儿子埋怨着老子。

这时,老妈赶快接过话把:“他爸,你别闲扯,让孩子把话说明白。”

老房听了后,就关掉了电视机,坐在那儿等着收官。

房建就把和董雪商议好的事讲了个大概。董雪着重对附加条件做了强调。“条件不多,就一条。而且是刚性的。”董雪一出口卖房小姐的行业术语就带了出来。

老房不紧不慢地说:“什么条件,说出来看看。”他想,民主集中制的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尽管是家庭会议。这边董雪清了清嗓子,斩钉截铁地说:“我们的条件就是小样必须送走!”理由是医生说了,妇女怀孕期间不能养宠物,养宠物对宝宝不利。”证据充分,言之凿凿,而且是言之有理。老伴一听沉不住气了,还没等房书记表态她就忙着答复:

“行,行,只要你们肯同意要孩子,怎么都好说。”

房书记用手势止住了老伴的多嘴。房书记也是有条件的,既是谈判,条件就得对等,目标是双赢。这是原则,也是国际惯例。小两口和老伴这时都把目光对着老房,静等着他的答复。只见老房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地端起了茶杯,先呷了一口,然后嚼了嚼喝到嘴里的茶叶。又将其吐了出来,这才清了清嗓子说道:

“这样说你们都想好了”?“想好了。”“既然你们有个条件,我也有个条件。”

“不会要我们非得生男孩吧,我们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房建不无担心地说。

“那倒不会,老爸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那你还有什么条件?”儿子追问道。老房接着说:“我的条件很简单,那就是董雪什么时候拿来医院诊断,确实证明她已经怀孕后,我们才把小样儿送走,否则,免谈。”

“爸,你不相信我们?”房建吃惊地问,老房镇定地说:“不是不相信,我只想讨个公平,仅此而已。”小两口相觑一眼,没办法,只好点头默许。

几个月后,董雪真的怀孕了。当老房看到医院证明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计划成功实施,心愿即将了结。老伴更是喜不自胜。嘴笑得合不上拢。可真要把小样儿送走的时候,两人可真犯了难。一年了,小样儿给了他们多少欢乐和慰藉。晨曦里它撂着蹄子撒着欢儿,夕阳下它摇头晃脑转着圈儿。平日中你逗着我,我逗着你。早晚间我恋着你,你恋着我。外出了,相互思念备至。归来了,互相亲近无比。小样儿俨然就是家里的一口人,是老两口心头上的一块肉,是他们名副其实的亲孙子。

如今要把它送走了。老伴舍不得,自己更舍不得。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要是知道和一个小狗的分别也像有情人那样生离死别和肝肠寸断的话,早先真不该动这歪主意,没想到现在成了作茧自缚。咎由自取。

小样儿是送出去了,可一想到它被人牵走的小样,老伴直掉泪,自己也眼泪啪嚓的。他那可爱的体貌,乖巧顽皮的性情和临走时一步三回头,三步一呜咽的可怜小样,老是萦绕在自己脑海中,晚上它经常在自己的睡梦中出现,白天稍微愣个神,打个盹儿都会再现它的小样。现在老房几乎不敢出去遛弯,满街的小狗,尤其是众多的贵宾犬,会勾起他对小样儿无尽的思念。这些小家伙会把他的心牵得隐隐作疼。在家呆着也是无所事事,干啥都觉得兴趣索然。整天里浑浑噩噩,茶饭不思。到了这时,我们的房书记彻底忧郁了。

儿媳的肚子一天比一天的大了,老房的抑郁症却一天一天的加重。老伴期盼着孙子早日出生,也许到那时老房的精神就会慢慢地好起来。儿媳见公公因自己的坚持郁闷了,心里就非常内疚。有心想向他妥协,试着去适应“有菌世界”,却还没完全下定决心。老房在恍惚境况中挣扎,不知能不能从忧郁的阴影里尽快地走出来。

老房今晚又做了个梦,在孙子出生的那天,小样儿回来了。他们在自己和老伴的呵护下,相伴着一天天地长大。后来他一手掚着孙子,一手牵着小样儿,又出现在小公园里、大街上、黄河故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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