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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聂生就一个急性子,为此,生活、工作中吃的苦头不少,万幸的是,直到退休都没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大乱子。
退休后老聂真有点闲得慌,琴棋书画这些既要定性又要耐性的雅趣哪里是他玩的来的,整天只能东游西逛,逮着一个人,也不管是否熟识,便叽里呱啦跟人闲聊上好一阵子。
这天傍晚,老聂正背着手沿江边溜达,不想迎头撞见早他两年退休的同事老马。见老马一身简易户外行头装备,老聂忍不住问:“老伙计,瞧你这模样,莫不是‘上山下乡’去了。”“嚯,还真叫你说准了,”老马抬了抬稍带泥尘的脚,呵呵笑道:“没错。与一群驴友到近郊徒步刚回来。”老马把自己退休后如何找到并加入了一个合适的徒步团体,徒步旅游给他带来多大乐趣、益处一一讲了个透。一边,老聂听得心里直痒痒。两人告别时,老聂把自己也想加入该徒步团体的心愿告诉老马,请他下次再出游时争取能带上自己。
不久,老马便通知老聂,他心想的事办成了,通过必要的身体检查、体能测试和野外生存训练便可和大家一同出游了。对于厌静好动的老聂来说,这些如同小菜一碟,老聂轻而易举就顺顺当当通过了所有项目的考核。
谁知道,兴致勃勃的老聂,第一次外出徒步,就因他那急性子,数次违背“但求稳,不求快”的宗旨,最终,腿骨摔了个粉碎性骨折。
老聂被送到医院住进了骨科病房。一个整天里活蹦乱跳的老聂被“五花大绑”困在了七尺病床上。无法行动自如已经让他觉得非常不适,更何况吃喝拉撒全在病床上,还离不开人伺候。偏偏老聂只有两个女儿聂芳芳和聂媛媛,弄得老小两代人极为尴尬。老聂只有唉声叹气,尽量憋屎憋尿,“不愿”洗澡,惹急了就吼:“这,简直比坐牢还难受。”两个孩子,除了上班,其他时间都泡在医院里轮番照顾父亲,生活一下子乱了套,累得筋疲力尽不说,还不得不面对父亲的“隐私”,真叫两大姑娘羞涩难当。
同室病友很快看出老聂家的难处,给他们出了个主意。老聂一听非常合意,两孩子也觉得再没有其他更好办法,于是当日就仔细打听,给老聂请了一个看护刘大婶。
刘大婶在骨科做看护工十几年了,身板硬朗、经验丰富,最重要的是,对病人负责,活做得细致周到。经她看护过的病人,无论男女老少,没有不夸她的,病人家属没有不感激她的。
这天上午才把看护的前一个病友送出院,下午就被芳芳姐妹找来看护老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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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婶来了后几乎包揽了所有令父女间尴尬的琐事。两个女儿可以誊出时间精心给老聂准备可口饭菜、购买时令鲜果。来到病床前,除了了解老聂恢复进展就是陪老聂聊天,哄他开心。一家子很快又恢复了往日温馨融洽的生活。
芳芳的发小童乐得知老聂住院的消息,一定要到医院探望,芳芳实在推脱不了,只好先替老聂说了谢谢。童乐如约而至,老聂见了看着长大的小街坊忍不住唠唠叨叨把退休后如何闲得慌、为何要去徒步、怎样摔了腿……从头到尾絮叨了一遍。最后,看着一旁的芳芳,拉起童乐的手:“你快劝劝芳芳抓紧成个家,生个孩子,像你爸妈一样有个小外甥,我也不会那么无聊了。”童乐听着使劲点头安慰到:“一定,聂叔叔安心治疗,赶快好起来,说不定缘分说到就到哦。”正聊着童乐手机响了,“我那丢三落四的老公、‘不会带仔的公鸡’求助来了。”童乐故作痛楚状:“自从爸妈参加‘夕阳红’旅行团出游后,小家伙把我们俩折磨得够呛。”
童乐不便久留,说了抱歉就要起身回去,芳芳一直送到病房外走廊上。童乐突然想起什么,把手里提着的一个包裹塞给芳芳:“你我情同姐妹,莫嫌弃,这些是上回坐小月时买的护理垫,没用完,包装、日期都没问题,我揣测聂叔叔应该用得着……”“亏你想得周到,是天天用着呢。”芳芳说着接过包裹“谢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嫌弃!”
回到病房,芳芳把童乐给的包裹交给刘大婶放在老聂病床前搁衣物的床头柜里,告诉她是可以拿了给老聂用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刘大婶果不负所托,一方面把老聂的生活照顾得妥妥贴贴,一方面将老聂的急躁脾气调达得平静顺畅许多。老聂身体本来就壮实,加上心情舒畅、情绪愉悦,康复效果一日比一日明显。
渐渐地,但凡自己能做的,老聂便不再让刘大婶插手。等到能够下地一瘸一拐走动的时候,老聂已经能基本自理。弄得刘大婶感觉自己成了只拿钱没活干的闲人,满心愧疚,流露出了要离去的念头。“怎么会没事干?”老聂发现刘大婶的心思后犯急了,“只不过需要干的活有所改变罢了。在我彻底康复前,还请你帮衬着我练习走路、和我说说话。”
一段时间来,芳芳和媛媛把两人之间、尤其是老聂的微妙变化看在眼里,装在心里,那刻也极力挽留刘大婶继续照顾老聂,至少到他康复出院。
刘大婶不再坚持,每天更加尽心照顾老聂,除了医生规定不该活动的治疗时段,两人都在积极练习走路。病房走廊、康复室、住院部院子里……都留下他们的身影:一个一瘸一拐努力移动脚步,一个或推着轮椅跟在一旁,或牵着他的手搀扶着他,时而说说笑笑,时而拌几下嘴。不明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对彼此扶持的老夫妻。每遇被人误会,刘大婶总是忙不迭地解释道“我只是个看护阿姨。”老聂则不以为然,一副“难道掉你价了”的模样。等到刘大婶故作生气要走人,他又放低姿态去恳请她留下来。
3
老聂获准出院,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事了。这天,老聂早早起来,早餐也顾不上吃便催促刘大婶赶紧帮着收拾东西,等孩子们的车一来,他便多一秒钟也不用呆便可快快回家。
刘大婶边哄着老聂吃东西,边利索地收拾着东西。“记得‘每日清单’。”老聂吩咐,“把床头柜里的东西收拾干净,其它琐碎杂物不要了。”说罢埋头吃东西,也不管刘大婶如何去收拾。不一会,刘大婶已经按要求把东西收拾好,又特意把床头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没拉下任何东西才把包裹打了个活结放在床上。
就在他们收拾的时候,芳芳、媛媛已经办好一应手续,来到病房,乐得老聂小孩子似的抬脚便往外走。
刘大婶把收拾好的包裹递给媛媛,眼盈关切叮嘱她们记得提醒爸爸,即使出院了,也还得注意保养,千万别落下病根。芳芳、媛媛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才转身追老聂去了。
回到小区楼下,老聂不愿意马上上楼回家,而是要在树荫下跟久不见面的伙计们聊上一聊再说。
芳芳姐妹俩只好先提着包裹回家。一进家门,芳芳放下东西进了厨房,赶着做午饭。媛媛则把爸爸的衣服从刘大婶收拾好的包裹中一件件拿出来放进洗衣机。“呀,这是什么?”媛媛看着从抖开的衣服里滑落的一个小盒子惊叫了出来。芳芳听见叫声,跑过来一看,是一盒避孕套,开了封的。姐妹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困惑不已。芳芳一把将媛媛手里的包抢了过来。两人又在包里翻出了一盒崭新的避孕套。
“怎么可能?难道爸他……”“别瞎想!”媛媛把“每日清单”找了出来。两人从头到尾一页不拉的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并没发现有此物的相关记录。“不是医院开的。”芳芳道:“那从哪里来的呢?”媛媛沉思了一会:“或许是之前的病人遗留在床头柜里。刘大婶不知情,把它当做爸爸的东西收拾进包里了。”二人最后决定悄悄把两盒东西“销毁。”
姐妹俩,手上各自忙着各自的活,同时一起回想住院这段时间,老聂与刘大婶相处的点点滴滴,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件事情上。媛媛嘴快,“我觉得咱爸对大婶有点意思。”芳芳也有同感:“如果我们想的事真能成,那也算美事一桩。”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分析来分析去,觉得益处占大头,值得一试。
打铁乘热,吃饭时,姐妹便按商量好的试探老聂。老聂原本心里就有那层意思,只是一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打算,二来担心晚辈笑话自己,才硬憋着一直没敢吭气,现在心思被俩闺女看穿,也就顺水推舟:“由着你姐妹俩闹吧,只是注意一点:别勉强了刘大婶。”姐妹俩没料到这层窗户纸如此容易就捅破了,开心得相视而笑,偷偷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芳芳找到刘大婶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刘大婶接到电话,开口便问“是不是你爸怎么了?或者落下什么东西?”语气中充满关心。芳芳告诉刘大婶她爸爸很好,让她不用担心。随后,简单的说了几句:“是我们姐妹俩找您有点事……。”双方约好见面时间、地点。芳芳简单提了一下,到时候,有电话里不便说的事跟刘大婶说,便挂了电话。
刘大婶没想到这么快又与芳芳姐妹俩见面,心想,也不知道俩丫头要跟她说什么事,看她俩满脸笑容的模样,应该不是坏事。姐妹俩也不饶弯子,坐定后便开门见山把她们自己希望爸爸有个幸福晚年的愿望及已经问明白老聂对大婶的心意等一五一十告诉了她。听得刘大婶眼睛发亮,面上发光。芳芳、媛媛见这情形,知道事情成了。
四个人聚在一起商议如何办这样一场喜事。俩老人觉得没必要张扬,意思意思就准数了。俩晚辈觉得只要老人高兴,形式并不重要,于是顺从他们的意思,挑了一个晴好的周末,把几个至亲好友聚到了一起。
来宾中自然少不了童乐一家子。大家一一给老聂、刘大婶道了喜,接着便各自开怀畅谈,由心而笑,满屋子洋溢着久违的热闹、祥和。
一旁,童乐悄悄把芳芳拉出了人堆来到阳台,低声问“那护理垫派上用场了吗,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芳芳猛的被她一问,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用啦,什么异常?莫不是你拿了什么假冒还是伪劣产品来诓我们?”童乐脸一下红了,“哎呀,说哪里去了。都怪我家那马大哈死鬼了,也不事先告诉我。”随即,附在芳芳耳边说了一句话。芳芳听罢拍拍脑门“原来是你搞的怪啊,害我和妹妹百思不得其解。”跟着把发现避孕套的前因后续详细告诉童乐。“追根溯源,我爸的这段好事多少还仰仗你们这两盒东西牵线搭桥哦。”芳芳揶揄童乐。
只闻童乐笑得前仰后俯,追着芳芳讨要媒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