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

时间:2017-04-10 12:47:47 

二嫂,这篇故事耐人寻味。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有的人,一辈子就象一部机器,让身体在那片黄土地里没完没了地转动,直到生命结束。有人的人,一辈子就埋在那片黄土地里,任劳任怨,一辈子追逐着她们心中的幸福,却终老于那片黄土…… 

 去看望父母,母亲告诉我一个让我十分震惊的消息:二嫂前些日子突然查出得了重病——颅内脑瘤和肺部肿瘤。侄子带她去了省医院,花了四万多元做了一种新型治疗。母亲说,去看她时,好象是真好了,说话做事都跟先前一样了,就是不知能撑多长时间……

父亲和二嫂的公公是堂兄弟,我和二嫂、二哥的关系自不用说,都是同一个祖先,甚至曾是同一个大家庭。二嫂家先前住在我家后面,印象中是大哥家先住了一阵子,二哥二嫂结婚后,大哥家就搬到了我家西边。二老爷住东屋里,屋里就放着二奶奶的遗像。二奶奶的脸很年轻,是一张四四方方的大白脸,戴着一个圆顶帽,看不到头发。二奶奶面像很文静,年轻时看样子很贤淑,所以二老爷才念念不忘吧!

自从二嫂娶进门,后院的动静就大了。二嫂个子很矮,起初我觉得她至少要比我娘高,谁知她们娘儿俩个站到一起,二嫂居然比我母亲还矮了一点点。人矮嗓门却大,一大早做饭洗衣,便听着猪叫人嚷。二嫂的大女儿比我小六岁,到了我上学的时候,二嫂的嗓门似乎又增高了几个音阶,不仅响得象哨子而且亮得象风铃。后来听得仔细,才知道是二嫂在骂侄女。

“小大熊妮子,你天天给我作,给我乱,再不听话,我把你腚帮子打三半儿!”

我对母亲说:“二嫂怎么骂侄女啊!侄女儿很听话啊!”

母亲说:“你二嫂就这样,嘴瞎心不坏,疼谁爱谁就骂谁。不疼不爱就不理会。”

后来我留意二嫂果然能骂,而且是边干活边骂!似乎干活就骂得来劲,骂是来劲,干活才有劲。二嫂尽管骂,侄女却是个粗人,仿佛打小儿就没听见过二嫂骂人一样。大侄女不放在心上,大概还是因为二嫂的声好听吧!我常常把二嫂骂人的习惯给淡忘了,只以为是一个人在我家后面唱歌。当然,这骂人跟骂人大概也不一样。我觉得二嫂骂人很动听,可能是因为她嗓子好听,骂的时候不带恶意,便觉得那不是在骂了。不管怎样说,我仍然觉得这个整天笑呵呵,能说能干的二嫂,永远是这个世界上一流的好人。

二嫂还有一种很奇怪的表现,那就是别看人长得矮,在生产队里还很打腰呢!那年,队长不干了,队里的土地分产到户了,十几家一个互助组,二嫂就是互助组的组长。大概都觉得二嫂个儿矮,脾气好人又好说话,所以难缠头的事儿都来了!二嫂据理力争,跟这个吐唾星子喷老远地讲了一番道理,又跟那个喷着吐沫星子辩论起来。二嫂的脆嗓子就在风里嘹亮地响着,响来响去,结果都觉得二嫂说得有理,干脆都不再争了闹了,就按二嫂说的办了。

那时候,我打心眼里佩服二嫂。也许是年龄小的原因吧,我总是以为人之所以受气都是跟自身条件有关,比方说长得个矮什么的。可是二嫂给我的感觉却是:个头矮也一样能把话说对了劲儿!

到我中学毕业的时候,我才看出来二嫂不是一般的能干,而是相当得能干!二嫂拉着一地排车玉米秸,她人只比车把高出三分之一,而玉米秸却垛得跟她两个人高,她却拉着车子咕噜噜地跑。到了家门口,卸了闸板,就拉着车子硬往门里面挤,我说:“二嫂,我给你拥拥吧!”

二嫂说:“不用,妹来!”说着话,没等我赶上去,二嫂就已经把车子拉到了院里。

我想不明白个头矮小的二嫂,干活哪里来的那么一股子力气?走路时,二嫂的脚踏得地面“呱嗒嗒”地响,鞋子底子快速地从地面上滑过,那声音都是快节奏的。遇到高沿,她嘴一抿,牙一咬,那么一大车子东西,居然叽里轱辘地就过去了!

有时候,我就问她:“累吗二嫂?要不要我来帮忙?”

“不累,妹来,我自己能拉,你快玩去吧!”

二嫂真的不累吗?我不知道。打我记事起,就见到二嫂里里外外地忙活,地里园里,门前村口总是飘过她奔波的身影。

然而,刚刚六十多岁的二嫂,居然病了!这一病,她的生命还能有多久呢?记得三年前,父亲告诉我,前院里他堂弟也是我三叔得了癌症,让我们去看他。谁想到只一年多,三叔便去世了。二嫂得了这样的重病,她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

还记得那年,我还没上学,三哥(二哥的弟弟)突然喝药死了,一家人都哭得象炸了营一般。二嫂端着簸箕,在家里的园子里拔了一些小白菜。二嫂家里的院子很大,五间屋还没有盖满,便在那半边地里插了篱笆,在里面种了一些菜。二嫂端着菜进了屋,突然忍不住了,把菜往旁边一放,扑到屋里“哇啦”就哭:“我的好兄弟来……”二嫂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能说能笑,有时也是说哭就哭。

二嫂嫁给二哥,一辈子也算是有福气。二哥本来就老实,小时候上学成绩不好,斗大的字愣是不能认半升。木呐的二哥到了该找对象的年龄,说了几个都没看中。直到见了二嫂,二哥再也坐不住了,非要愿意不可,死活拉着二嫂的手不让走。

二嫂家里有个小相框,里面放着一张她年轻时的照片。侄女指着一张一寸黑白照片告诉我,这个就是她妈妈。那是两个农村姑娘合影的小照片,一个高个,一个矮个。矮个的个头比高个矮了小半截,扎着两根粗粗的麻花大辫子,一双炯炯有神的美丽大眼睛。那双眼睛又黑又亮,衬在那张圆脸上,煞是好看。二嫂年轻貌美如花,难怪二哥见了不肯放过。

后来的二嫂越来越瘦。人瘦却也显得小,身子显然也单薄。二嫂给我的印象就是脸小眼睛大,眉毛特别黑。说话的时候露一口白牙。一般二嫂都是有说有笑的,跟人生气大多都是假装的,是在逗着人高兴。二嫂笑得时候,眼睛特别亮,里面还带着年轻时的味儿。二嫂的笑很美,虽然眼角打闪,皱纹也越来越深。

二嫂在我上师范那年又生了二侄女儿。那年二嫂想到前面街上盖房,也是为了方便在村里做生意。二嫂盖房子的那个地方,是生产队里的牛屋。由于机械代替了牛力,牛们后来都被卖了,牛屋塌了后,那地方就成了空地。二嫂家的屋眼看着要翻盖了,便搬到了那儿。按照大队里的要求,二嫂要有两个儿子才能得到两处宅基地。二嫂舍不下老家,便决定偷生一个孩子。谁料,却是一个女儿!二侄女生下来后,就成了我们中间的宝贝儿。那时候,我们俱已经成人,渐渐出嫁的出嫁。

中年得女,二嫂对小女儿当然是分外疼爱了。二侄女到她姐姐出嫁的时候才上中学,到了初三那年,就有男同学追求她。二侄女本来学习成绩很好,或许是被那个学生扰乱的,那年成绩忽地降了下来。大侄女觉得她亲戚在省城,便一心让妹妹去那儿上学。我劝大侄女让她妹妹再复读一年,将来还是读高中上大学才是正路。再说,家里又不需要她做什么,姐姐哥哥都自己养活自己了,还是尽可能供应她把学业读完吧!

大侄女不同意,一心一意要靠她自己家里的亲戚,便把侄女弄到了省城上了三年中专。中专文凭到侄女毕业的时候,不要说在省城,就是在我们这个小城市里也站不住脚了,也只能跟她亲戚做个前台服务员什么的。后来侄女又不满她那儿工资待遇低,跟人去了青岛一家工厂。在那里干了一两个月又跑了回来,说是太累实在不能撑。亲戚这次安排她做销售,二侄女儿很活泼,很适应这项工作,居然做得乐此不疲。

本来一切都很好了,谁知节外生枝,还不到一年,二侄女便向家里宣布她谈了对象,并且在二嫂的要求下,带着那人到家里跟家里人见了面。

侄女儿谈的这个对象长相不显老,但年龄也算是有一把了。那人居然与我同岁!二侄女是在我18岁时生的,那人年龄比她大了将近一半!何况,他还有过一次离异,家里还有一个孩子。那人是个搞艺术的。艺术人的至性不用说,他们对爱情理解得很深,但往往把握不住现实里的自己。我们便都替二侄女担心——只怕靠不住吧!

二嫂对二侄女的婚姻一百个不满意,她要求二侄女与这人立即断绝关系,马上断绝一切来往!并要求她马上离开省城,赶快回老家!二嫂可能是太疼这个小女儿了,一见二侄女居然这样大胆,在我们门里头还是第一回,气得二嫂整天哭得死去活来!农村人思想本来就保守。大嫂家里的大侄女自谈恋爱,大哥没看中还又打又骂的。可是到了二嫂家里的二侄女,思想居然比我们那一代人更加大胆更创新!年愈五十的二嫂,怎么能接受得了这个!

二嫂天天在家里哭啊哭,眼泪不断地流啊流,心就不断地痛啊痛。二侄女决定跟那人结婚,打电话要户口簿,谁知侄子一时心软,竟然给了她!二侄女与那人办了结婚证,还没到结婚,两个便闹翻了!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又兼男人是搞艺术的,属于情感极品的另类一族,自然二人的相处会有差异,何况那人婚前还有孩子,而二侄女儿不也是个孩子吗?

二侄女眼中的帅男,终于现出了原型,二人终因感情不合,再一次分手离异!既然分手了,就各奔前程吧!二侄女在省城又谈了一个年轻男孩,两个年龄相仿,又有共同的语言,便渐渐开始相处。谁知冤家路窄,正当他俩手挽着手在超市游逛的刹那间,恰巧遇到了那个搞艺术的极品男人!那人不由分说,抓住侄女就是一顿暴打……

侄女这时才伤透了心,从省城回了老家。这时候,二嫂已经哭干了眼泪,哭碎了心!侄女回了家,却又成了老大难。一家女百家求,按照二嫂的诚实想法,不想把侄女曾经嫁人的事瞒着人家。结果还是经不住村里的人劝:错就错了,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女孩子少了,人也娇贵了。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干吗非要告诉人家她的过去?今天嫁了谁,就从今天开始跟谁好好过日子是了……

二嫂了听信了村里人的话,捱了一年多,侄女好不容易才从几十位见过面的男孩军团里,挑出了一个中意的。侄女结婚了,眼看着又要生孩子了,二嫂悬着的心该放下来了吧?

可是二嫂却病了!肺间生瘤,二嫂是不是生的气太大了呢?是的,二嫂为了奔幸福小康生活,每天拉着她的车轱辘转个不停。尽管身材矮小,她却能拼尽了生命里极限的体力,付出比她身材高大几十公分的女人一样的劳动量。为了疼爱女儿,二嫂又心痛地来不及顾惜自己身体……为了爱,有的人耗尽了一生。为了给儿女和家庭带来幸福,有的人一生都在为衣食忙碌。二嫂就是这样一个人,忙不完的人,而又毫不吝惜自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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