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花开在铁窗里

时间:2017-04-10 12:57:29 

女人花开在铁窗里是最新的世间百态故事,极具知识性、趣味性与可读性,希望大家喜欢。

她们穿着漂亮的演出服,化着很美的妆,随着音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她们的舞姿很曼妙,歌声很甜美,台下的观众都被她们的表演所吸引。但是,在吸引之余,有些细心的观众发现了不对劲:会场的四周站着很多警察,演员们一下台就换上了统一的蓝色条纹服,然后跟着一些女警从边门离开……原来,这些年轻漂亮的演员是监狱里的女囚。

艺术团表演见到了自己的丈夫

小徐还没有来得及卸妆就已经被押上了囚车,台前幕后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是身边那些观众的眼神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刚刚是倾慕、赞叹的眼神,现在却变成了怜悯、惊慌的眼神。小徐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身上的这身囚服。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永远站在舞台上表演,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可是,人生真的有很多可是。

今年30岁的小徐,当初为了帮老公还赌债,挪用了上百万的公款,结果被判入狱13年。开头的两年,她被关押在郊区的女子监狱,每天做着重复的手工劳动。突然有一天,一个狱警把小徐带到办公室,给她介绍了一个人:“这位是提篮桥监狱囚犯艺术团的老师,他们正在招新人。”原来,老师看中了小徐脸盘子小、眼睛大的特点,说她很适合上台表演,所以就问她愿不愿意去艺术团学跳舞。这是小徐进监狱以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提篮桥的犯人艺术团是非常有名的,它已经有20多年的历史,平时担负着监狱内外的宣传演出任务。对一个女囚来说,能被选中进艺术团是件特别幸运的事。因为在艺术团不仅可以摆脱每天重复的劳役,还可以锻炼形体,留长发,化淡妆,更重要的是,还可以登台演出,这样就有机会和监狱以外的人们接触了。但是,挑选女囚的条件不仅是面貌和身材,还有一个我们都想不到的条件。事实上,考虑到艺术团的培养成本,以及演员素质的连贯性,艺术团里的大多数女囚都是10年以上的长刑犯,甚至有些人连死缓、无期的帽子都还没有脱掉。看过女囚演出的人们都难以相信,像这样的一群人,还能在表演的时候绽放出灿烂无比的笑容。

不过,幸运归幸运,幸运并不代表着轻松。艺术团里有戏曲班、舞蹈班、乐器班……每个项目都很专业,从娃娃学起尚且有欠火候,更不要说是那些新加入的团员,她们在此之前都没有跳过舞,也根本不认识五线谱,二三十岁的年纪从头学起,难度可想而知。

小徐刚进艺术团的时候学的是民族舞,在这以前,她从来没有跳过舞,也很少运动,所以她的柔韧性不太好。第一堂课的时候,老师为了让她把“一字开”的动作做标准,使劲地帮她把身子往下按,痛得她当场就掉眼泪。可就算是这样,每天10多个小时的苦练,也没有让小徐退缩。为了让自己表现得更好一点,那段时间,她每天在晚上休息时,就把脚搁在床板上自己练习拉筋。

半年之后,小徐在监狱的春节联欢会上有了第一次登台表演的机会。当时的她有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过登台表演的经历,现在站在聚光灯下,真的有种美美的满足感。另外一方面,身为女囚的她一直感到很自卑,这时突然看到台下的人们用一种倾慕的眼光看着她,她的内心有种久违的被尊重的感觉。

说实话,相比那些打毛衣,糊信封这样的机械式手工劳动,艺术团的工作既劳心又劳力,但是问道那些女囚们是否想过要放弃,是否后悔加入艺术团,她们的答案都很明确:一切都值得。

艺术团的演出很多,有时候是在里面接待来参观的人,有时候也会到其它的监狱去参加活动。对小徐来说,每次到老公关押的监狱去演出的时候,思绪就特别的复杂。老公是和小徐一起被判刑入狱的。入狱之后的3年里,他们两个再也没有见过面,只能靠通信来维持联系。原来以为夫妻俩要这样过十几年,没想到却因为艺术团的演出,有了他们的鹊桥相会。小徐还记得第一次去老公监狱演出,登台上去的那个刹那,她的心中一直在打鼓,既兴奋又紧张,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回到了以前初恋的时候,心中怀着很大的期盼。终于,当他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四目对望,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小徐的心变踏实了。老公的样子看上去很好,他没有变瘦,他很乐观地笑,他的眼神里有想念和鼓励。虽然这样的见面方式常常让小徐感慨唏嘘,但是,为了一年里能有这样的一次见面,她心甘情愿在艺术团里苦练。

父母看了我的演出很欣慰

幸福的女人是相似的,不幸的女人各有各的不幸。小丽,人如其名,天生丽质,是艺术团里的一名舞蹈演员。她说自己登台演出的时候,经常会听到台下的观众说“她们好年轻啊,还会跳舞”,这个时候她就恨自己恨到不行。想当年,她学过芭蕾,学过钢琴,常常在学校的大礼堂里表演,是个人见人爱的才华横溢的姑娘,可是现在,她真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文艺才华用在了监狱的艺术团里。

小丽23岁的时候执意嫁给了一个父母都不喜欢的男人。“我当时是一时昏头,只知道喜欢这个人就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所以不惜一切,和父母吵翻了脸,还是嫁给他。” 但是,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真的没有前途可言。没过多久,丈夫的本性就一点点暴露。“他不求上进,做什么工作都吊儿郎当的,两天打鱼三天晒网。”小丽考虑着再这样下去,就没钱过日子了,于是决定自己出来闯一闯。

小丽开了一家公司,而且生意越做越好,但是这没有改变老公好吃懒做不负责任的毛病。两年后,小丽发现丈夫有了外遇,两人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僵。就在这个阶段,小丽在公司运作方面出了大问题,她一时的糊涂,犯了经济罪,被判入狱10年。

小丽出事以后,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避之不及,老公也和她离了婚。剩下的只有逃不掉血缘亲情的老父老母,他们为了这个事情承受了很大的压力。“遇到好的亲戚朋友就安慰几句,遇到不好的就会说两句刻薄的话。”为了避免和人们讨论到有关女儿的问题,父母把自己的社交圈子缩得越来越小。

刚入狱的时候,小丽的心情也一下子落到了谷底,想想自己的一辈子就这样毁掉了。监狱的生活是普通人完全想不到的。“我刚进来的时候,感到十分的恐惧,感到这里住的都不是人,而是机器,毫无思想,毫无感情,个个神情呆滞,我好害怕,这10年到底怎么过下去?”幸好,没过多久就有艺术团的老师到监狱来挑人,小丽因为有唱歌跳舞的底子,所以一下子被选中了。到艺术团之后,小丽被团里当作重点的培养对象,做了舞蹈团里的台柱,她的心情渐渐好起来,有时候也会热情地指导别人跳舞。

小丽出事以后,第一次看到母亲是在看守所里被关了10个月后,在法院开庭的那天。“我当时只看到母亲在一直哭,一直哭,什么话也没有对我说。”第二次是在监狱里,因为刚刚入狱,还不是很适应这里的生活,所以小丽的精神状态很不好,母亲看到她身心憔悴的模样,就吓了一跳,当场晕了过去。那段时间,父母对她的态度是恨铁不成钢,但是又舍不得放弃,毕竟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心疼得不得了。“妈妈说,她看到好看的衣服会帮我买下来,梦里也常会梦到我回来了。她每个月都坐两个多小时的车子来看我,她说看不到我就觉得心里很慌,生活好像被打乱了。”

父亲因为工作忙,所以不像母亲这样定时来探望小丽。但是有一次中秋节,父亲打电话过来,在剩下两分钟的时候,他突然哽咽地说了一句:“小丽,你一定要早点回来,我们想你。”当时,小丽的心里好像被爪子抓过一样,焦灼的不知如何是好。后来从母亲的口中,小丽才知道原来父亲在这之前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这一跤摔成了骨裂,躺在床上大半个月都不能动弹。父亲起初坚持不让小丽知道这个事情,不想让她担心,但是在那个特别的节日,他也许是有感而发,说出了这句在心里压抑很久的话。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小丽在监狱的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父母。她怕时间过得太快,父母老的太快,怕她没有时间为二老尽孝;她怕父母操劳过度,心里负担过重,总是为了她而精神不振。还好,艺术团经常有对家属汇报演出的活动。父母看了她的表演后,第一次觉得女儿在监狱里过得蛮好,他们那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来。小丽也非常珍惜这样的演出机会,每次在台上领舞的时候,她总是表现得非常卖力,她知道,只有当自己用这种形式站在父母面前的时候,他们才能得到真正的心里安慰。

孩子可能没有朋友

人生最痛苦的经历莫过于生离死别,监狱的接见日是最让女囚们高兴的日子,同时也是最让她们伤心的日子。玻璃墙外的爸爸妈妈们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会去做这种事啊!”玻璃墙内的女囚们也是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爸爸妈妈,原谅女儿吧!”妈妈一边骂着一边把手从玻璃墙下伸进来……女儿多想拉拉妈妈的手,可是不行,就只能这样子坐着流着眼泪感受着妈妈的心疼。结了婚有孩子的就更让人看不下去,有的女囚孩子还很小,家里人抱着来接见,孩子不懂事,一个劲儿地叫着,妈妈抱抱!妈妈抱抱!小身子拼命地想挣脱抱着他的手,坐在里面的妈妈真是心如刀割,朝思暮想的孩子就在眼前,可却无法伸出手去把他抱在怀里,只能看着孩子嚎啕大哭。

也许是预见到这种场面的惨烈程度,所以很多女囚都不愿意让孩子到这里来。小徐在过去的6年里只见过儿子两次,第一次是孩子3岁的时候。儿子来了以后,并没有很兴奋地喊“妈妈”,而是转头问外婆:“就是这个人啊?”小徐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特别的伤心,当时以为自己就要失去这个儿子了。儿子在5岁的时候又来了一次,这次他长高了,也懂事多了,他不哭不闹,不停地问一些傻傻的问题。“妈妈为什么要穿这个衣服?”“妈妈衣服上面的号码是什么意思?”“妈妈什么时候可以从里面出来?”小徐不知道要如何向儿子解释这些,她只能用最老土的方法哄他:“宝宝要是乖的话,妈妈就很快回家来看你了。”孩子现在还小,用一些简单的谎言就能应付过去,但是当孩子一天天长大,当他发现一年两年三年都过去了,可妈妈还没有回家,那该怎么办呢?小徐根本不敢想以后的这些问题。前两天,小徐的妈妈打电话来,说宝宝最近很乖,每天都会自觉得做作业,他总是到处和人说只要自己表现好,就能见到妈妈了。小徐听后,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流下来,她知道儿子比那些同龄的孩子都成熟,但是这种成熟到底给他带来了快乐还是不幸呢?她以后要如何面对儿子呢?

张琳今年42岁,她是艺术团里的剧务,专门负责后勤工作。她的情况比小徐好一点。她入狱的时候儿子已经12岁了,也算是个大孩子了,起码在生活方面可以不再需要妈妈的照顾。不过在心理的方面,张琳还是很担心:妈妈变成了囚犯,这肯定会给儿子的生活造成很多的负面影响,儿子是不是从此就嫌弃妈妈,不爱妈妈了呢?还好,这一切担忧并没有成为现实。那个冬天,当儿子第一次来见张琳的时候给她带来了一件羽绒服,他说:“穿上它,妈妈就不会觉得冷了。”张琳打开一看,这是儿子的一件旧羽绒服,穿上它还能闻到儿子身上的味道。她一下子明白了儿子的用意。“妈妈,你穿着我的衣服就好像我一直陪着你,你再也不会觉得冷。”从这个贴心的小细节上,张琳已经能感受到儿子对她的爱和依赖。儿女情长,血浓于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割断父母和子女之间的情感纽带。妈妈在儿女的心里,永远都是妈妈,没有第二种身份。

张琳和儿子无话不谈,关系非常的亲密。在亲子接见的时候,儿子总会拉紧妈妈的手,靠在妈妈的肩头上,和妈妈讲自己的考试成绩,讲外公外婆的情况,讲爸爸的工作……但是,他从来没有和妈妈说过自己的同学和朋友。张琳当然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这是一个母子俩都不愿提及的话题。儿子可能因为有她这样的一个母亲,而失去了很多正常的人际交往,他可能没有朋友……

不敢向后看,也不敢向前看

神话故事里常常说:天上一日,地上三年。快乐的日子总是转眼就过去了,难过的日子就是度日如年。按照女囚们的总结,在监狱里面过日子,只能活在当下,既不敢向后看,也不敢向前看。向后看的时候,日子是很好过的,都是那些很美好的回忆,想着想着就要哭,就要懊恼很久;向前看的时候,面前还有那么漫长的刑期,10年以后儿子怎么样了,老公怎么样了,爸爸妈妈怎么样了,一想到这些就心口发慌。所以只能数着日子盼近前。张琳是这样给自己希望的。一个月有一次接见,写两次信,打一通电话,平均分配在每周里,这样就不会觉得太无聊太漫长。当然,每三个月还有一次亲子接见,4次接见之后,一年就过去了。有些人是数家人的生日,比如孩子的生日,老公的生日,父母的生日,每个人生日的时候她们都会写一封贺卡给对方,这样一圈兜下来,一年就过去了。小徐总会在儿子过生日的这天,和同监房的姐妹们一起分享她生产的过程,她会说,7年前的这个时候,我肚子已经开始痛了,我已经被推进产房了,我正在生儿子……每年儿子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时间诞生一次,她也随着重新体味一遍美好的感觉。小丽给自己的希望就是每年两门自学考试,她给自己下了命令,在入狱的这段时间里一定要取得两个自学考的学位。这些考试加起来一共有20多门课,每年考两个,顺利考完的话,她的刑期也就结束了。

在我们的印象里,监狱是个冰冷的,灰色的,可怕的地方,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会唱歌跳舞的,有艺术细胞的女人,并不应该属于这个地方。所以,这个女囚艺术团才会显得尤其的突出,它让我们看到一抹不协调的彩色。这样的彩色让我们想到了关注女囚身上的另一种气质,她们为人儿女,为人父母的特有的女性气质。

说实话,在和她们面对面采访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感受到她们身上的“监狱气息”。她们端坐在我们的面前,身材匀称,五官姣好,每个人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据说这是和监狱里有规律的作息安排有关。她们也很健谈,无论是时尚八卦的娱乐新闻,还是新近发生的政治事件,她们都能从监狱里的电视杂志和报纸上了解到。奥运会期间,她们还可以每天在监狱里一起看比赛。“日子一旦定下来,心情就好很多了。”艺术团给了女囚们一种精神的寄托,也给了她们丰富的情感,和片刻的自由。从这些方面来说,她们真的是幸运的。

采访结束,从会见室里走出来,我们向外面走,她们向里面走,一边是自由的天地,一边是囚徒的空间……所谓,内外有别!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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