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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石退休后，仍瘦。流浪汉般地东游西逛了些许日子，心仍如同被风揪落的树叶飘浮不定。去麻将馆逗留，感觉离上瘾遥不可及，便收了光顾心思。操练段琴棋书画，久未开窍，也心灰意冷。侍弄花鸟虫鱼，既少雅兴又缺智慧，索性不再浅试。在修配厂与机械厮守几十载，如今嗅不到汽油味听不着汽缸响，颇像乍戒烟的人无所适从。他暗骂自己：贱！
这日他又毫无目地瞎逛，在一家豪华浴池门前巧遇同事老郭，老郭穿戴崭新齐整，面色红润，是此地常客。老郭始头至脚打量下他的衣着，寒暄几句轻爽爽地走了，留下一缕淡淡的洗发香波味。
老石靠着电线杆，戳了好一会儿，蓦地感到周身发痒，觉得身体皱褶处有厚厚灰尘堆积，那些土壤又瞬间变得粘腻，便一转身进了浴池。
浴池内水旷人稀，蒸汽笼罩南国的碧树若同仙境。老石淋完又泡又蒸，然后套上浴衣进休息间。
躺榻的右侧斜卧一胖子，孕妇般的肚子高高凸起，像里面扣一锅。胖子此时正抡着一只保健槌砰砰击打自己背部，槌击的份量如电视內拳击，又像背部有许多毒虫正在那里吸食他的血，而他正用这柄狼牙棒狠狠地结果它们性命。
老石被不停歇的击打扰得心烦，皮槌犹如打在自己身上，继而不自在起来。他的眼光便从电视上挪开，问胖子是否背疼。胖子懒懒地答：不是疼，是酸溜溜地难受，拨罐刮痧吃药均不管用。
老石人热心，此时不失时机道：你爬下我给你按按试试，能信着不？
胖子如同溺水者抓到一块浮板，眼光雪亮，即刻痛快地腑伏，连声道：那感情好，有劳您了。
老石并非信口开河，老伴月子时落下腰背酸痛毛病，久治无果，他便常为其按摩，日久天长手法习精。
经过老石一顿捣蒜揉面扞饼似的推拿按摩，胖子连称有奇效，后面万分舒坦。
老石用毛巾擦去额头的细汗，说按摩得坚持，非朝夕之功。胖子点头称是，仍夸赞不绝，敬上平时少见人抽的中华烟。 俩人亲热海谈，俨然多年故交，末了还约定下周共同洗浴的时间。
衣服上身，老石眼中的胖子蓦然换了个人：一身名牌的西装标识着富贵，腕上的手表放射着黄澄澄光芒，皮鞋亮得能照人影，头发光亮得苍蝇落在上面会跌跤，那派头非富即贵。
老石再从穿衣镜中打量自己，一身灰不拉几的旧制服裹着干瘦的躯干，虽不邋遢，但乍看都是个贫困劳动者，这身份与这高级浴池似乎不相符。
临别，胖子丢下句：有事到物资局找我，我官不算大，在那一亩三分地还说了算。
老石嘴张了张，像含了块东西，半响没吐出字来，他在心中暗自决定取消与胖子刚刚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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