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麦立碑,这篇故事耐人寻味。一定会给你带来独特的视觉冲击与心灵上的碰撞
大麦再回老井村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辆耀武扬威的拖拉机,拖拉机上拖着一面又厚又大的墓碑。
大麦已五年没回老井村了,大麦的儿子在省城成家立业,大麦跟儿子在城里享清福。
大麦五年前离开老井村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老井人对着大麦离去的背影吐口水,啊呸,这号人早就该走了,大麦不配做老井人。
老井人唾弃大麦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不孝。老井人最看不起不孝之子。几年前大麦娘病了,卧床不起,大麦非但不给娘看病,甚至饭也懒得端。大麦不侍候娘的理由是那几亩地,大麦说光在家侍候她,那几亩地不荒了?
大麦娘大小便失禁,瘦骨嶙峋,小屋里臭气熏天,谁见了谁可怜。
大麦娘终于没熬过那年冬天,委屈而去,大麦的舅舅狠狠扇了大麦几耳光,还出了很多难题,不让大麦娘下葬。老井人纷纷求情,大麦的舅舅这才网开一面。不过,老井人求情并非为了大麦,而是可怜大麦娘,人活的时候已经遭了不少罪,死了就别再折腾她了。
大麦娘死后大麦很不得人心,老井人看大麦如同看一条狗。
可是五年后大麦回来了,而且扬眉吐气,大麦要为娘立一座墓碑。
白花花的阳光将大麦的脸照得油光泛亮,大麦坐在拖拉机上一脸的光宗耀祖。那辆拖拉机也仿佛受了大麦的情绪感染,突突突扯直了嗓门,一摆三摇地晃动着身体,招摇过市。
拖拉机开进老井村,早有消息传进了七爷的耳朵里。
七爷在大麦家族里年岁最长,德高望重。
大麦的脖子左一扭右一扭接受街人羡慕的目光,车被七爷拦住了。跟在七爷身后的还有一帮族人。
七爷面无表情,问:“回来了?”
大麦忙跳下车,递烟,答:“回来了。”
七爷撑开大麦的手,问:“回来干啥?”
“给俺娘立座碑。”
冷峻,庄严,肃穆。墓碑虽躺着,仍难掩高傲。七爷绕拖拉机一周,抠抠又大又深的碑文,嗯,是座好碑。七爷问:“刻碑前跟谁说了?”
大麦答:“没跟谁说。”
“碑的规格、尺码、大小、高低,跟谁商量了?”七爷又问。七爷慢条斯理,语气里却渗透着长者的威严。
大麦娘入葬时是七爷带头讲情的,大麦欠七爷情,在七爷面前底气不足。大麦答:“没给人商量。这事还要商量?”
“要商量的。”七爷说,“碑先别急着立,你跟我回趟家。”
大麦瞅瞅拖拉机,又瞅瞅七爷,说:“七爷您稍等,等我把墓碑先拉到坟地。”
“就不要拉坟地了。”七爷说,“先放你家地里吧。”
大麦说:“地承包给别人了,再放那里是不是不吉利?”
七爷说:“那就找块荒地先放着。”
大麦瞅瞅七爷身后族人们的眼神,不敢违抗,只得听从七爷的安排。
走进七爷家,族人们正围着七爷哧溜哧溜地抽烟,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七爷清了清嗓门说话了,七爷问:“在城里过的还舒坦吧?不差钱了是吧?”
大麦答:“还凑合。”
七爷问:“咋想起给你娘立碑了?”
大麦答:“人死了立座碑,尽尽晚辈的孝心。”
七爷的脸沉下来,说:“现在想起尽孝,晚了。你娘在世时你咋没想过尽孝心呢,人死了再装模作样,还不如活着时侍候她一碗凉水呢。”
一下戳在大麦软肋上,大麦张口结舌,低垂着头。
“立碑是应该的。”七爷说,“算你还有份孝心。不过,立碑要跟长辈们商量商量,立啥样规格的碑,刻啥样的碑文是有规矩的。”
大麦说:“这个我没想过,觉得这纯属个人私事。”(下转13版)(上接12版)
“私事?碑立在祖坟上就得跟族人商量。”七爷说,“碑立在死人坟前,可挣回的是活人的脸面。碑的高低大小是有规矩的,你莫要借立碑为自己贴金。”
“我没那样想。”大麦的眼窝湿了,说,“这几年我想通了,对娘的死我心存内疚,所以想立座大的,体面一些的,弥补弥补。”
“你娘死了还知道个啥。”七爷说,“别找理由摆阔。”
“您说该怎么办?”大麦问。
七爷说:“换座小的。”
“那这座咋办?”大麦问。
“退了。”七爷斩钉截铁。
“那这座刻好的墓碑岂不是浪费了?”大麦不肯。
“浪费是小,规矩是大。”七爷说。
关于换不换碑,大麦和七爷与族人们各持一词,僵持不下,最后不欢而散,直到暮色已沉,那面墓碑仍扔在荒郊野外。七爷对大麦的背影骂:“想借立碑摆阔,休想。”
可是第二天一早便有人发现大麦已将墓碑立了。那座墓碑在祖坟里鹤立鸡群,亮得耀眼。
七爷转了一圈又一圈,气得发抖,吼:“去,叫大麦来。”
可是已经晚了,大麦夜里偷立了墓碑,已在返往省城的路上。
“推了。”七爷愤愤地说,有钱也不行,再有钱也不能超过祖宗的墓碑,规矩就是规矩,不能破。
众人七手八脚,大麦娘的墓碑歪歪扭扭地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