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生干事到瓦庄了解的情况是,徐老/\家几代都是猎户,山高皇帝远,自由散漫惯了,而且到了他这一辈是单传,他一心要再生个男孩。他发出话说,这胎不生出个带把子的,他还要生,哪怕生个十个八个,直到出个带把的才罢休。徐老八还很猖狂,说陈芳兰早就被他转移了,有本事你们就去找吧,你们把大山翻遍了也找不到。
徐老八有资本吹牛。瓦庄四周山峦叠嶂,自幼背着猎枪打猎的他熟悉每一个沟沟岔岔,哪里有洞窟,哪里有悬崖,都像了解自己手掌心里纹路一样清楚。何况,他还会设吊弓挖陷阱,捕获几百斤的野猪都不在话下,哪个敢上山翻找?
计生干事还说,这个陈芳兰初中毕业,在村子里算个有见识的,在妇女当中说话很有分量,还特别能喝酒。据说有次镇干部去村里,她曾经一个人把一桌镇干部喝趴下了,所以她属于能说能干能喝的,本来村里还准备让她任妇联主任呢。
于世有一听说,那这个钉子就更非拔出来不可了。他深知陈芳兰这个钉子户将是超生户们的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陈芳兰肚子里的孩子不流掉,身体里的那一根管管不结扎掉,后面就无法开展工作。
人们不知道于世有是怎么样侦察到了陈芳兰的藏身之处的,有一天凌晨,天色未明,他带了十多个人,突然进到瓦庄后山的一个山谷里,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包围了一个高山茅棚,掀开棚门,陈芳兰正睡在被窝里。
抓到陈芳兰后,于世有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继续急行军,翻过一座山,到了邻县那个叫龙山的镇上:于世有原来出发时就和这边龙山镇政府联系过了,受到于世有帮忙的龙山镇得知那个“于是有了刀”过来了,十分重视。所以,这边带着陈芳兰刚到镇政府,那边忽啦啦地来了三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陈芳兰立即被推进了手术室,人流、结扎一起做。
到这时,一路上还冷静的陈芳兰才大哭起来,她拼命挣扎着,破口大骂,本来她以为于世有会原路返回,那就必经她家门口,那么她发出一个信号,徐老八就知道了情况。在大山里,徐老八开枪吓唬他们一下,她还有逃脱的可能,所以一路上她装着非常配合的样子,其实是不想伤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便于麻痹于世有他们。可是现在,到了龙山镇,最后的希望也没有了,她逢人就抓,狂呼乱叫,五六个计生干部死死按住她,她仍旧闲兽般冲撞着。像这种情况也不好立即做手术,怕引起意外,看来还是要先做做思想工作,大家便看着于世有。
于世有让人放开陈芳兰的手脚,对她说,这是国家政策,你懂不懂?
陈芳兰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说,我不管政策,我只问你一件事,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同意做手术。
于世有没想到这个女人说起话来字正腔圆,像是在外交谈判一样,他说,行,我想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陈芳兰说,好,我问你,政策规定的,你们政府干部是不是只准生一个,不管是儿子女儿?
于世有点点头说,是的,要是有哪个违反规定了,你可以举报,我马上奖励你。
陈芳兰说,嘁,我要你奖励,你以为我们农民都像你们这些干部一样啊,昧着良心尽和老百姓对着干啊。
于世有说,你快说什么问题。
陈芳兰说,那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已经生了一个女儿?都两岁多了?
于世有说,是啊,看来你还调查过我了。
陈芳兰说,可是,据我了解,你老婆并没有上环:
于世有红了脸,她身体不适合上环嘛,我们要是超生了违反计生政策了,你可以到县里举报我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陈芳兰说,有关系,你们天天在别人身上动刀子,就是不愿意在自己身上动一下,连上个环都不愿意,今天你要我结扎,那我就一个要求,只要你政府干部先结扎了,我任你刀砍斧剐,你敢不敢?陈芳兰说着,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短刀说,你不答应我条件,要不放我走,要不我就死给你们看。
这一招谁也没想到,大家又要上去重新按住陈芳兰。陈芳兰刀子一挥,抵在自己脖颈上说,再上前一步,一刀见血!
于世有说,不要,不要。他笑笑说,不就是结扎嘛,我早就准备去做,就是没时间,今天做了也好,要不,别人还真怀疑我再想生一个呢。
一旁的计生干事说,于主任,你真结扎?你又不违反政策,你听这个女人的。
陈芳兰冷笑说,你们不是天天宣传说结扎只是个小手术,男扎女扎都一样么?怎么轮到自己就不敢了?
于世有说,我来做,我做好了,就该你了。
陈芳兰说,我得在场,看着你做,要不然,你们进到屋子里在手指上划个口子也算结扎了。
陈芳兰这一说,计生干事们哭笑不得,他们说,你要在场?你要看于主任的家伙?
于世有没有笑,他说,好,欢迎参观,不过,你就这样不信任我?
陈芳兰直视着于世有好一会儿,她说,好,我就相信你一次。
过了一刻钟,于世有从手术室里惨白着脸轻轻走出来,对陈芳兰说,我可做了,现在该你了吧。
陈芳兰哇地一声哭起来。她没想到于世有竟然真的把自己结扎了,这个人对自己都这么狠,那就不要说对别人了。碰到这样的狠人,她彻底没招了。她边哭边骂于世有,你是条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