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先生从疤儿脸手中拿回刀,弹得丁丁作响,脸上全是怜爱:你知道马新贻吗?
你说的是两江总督马大人?
没错。他给结拜兄弟的女人谋杀了。这女人后来给凌迟处死。凌迟你知道吧,也叫“鱼鳞割”,就是千刀万剐。这女人割足了三千六百刀呢。“用的就是这把刀”。
疤儿脸不由退后一步,“杀过女人,晦气,换一把吧”。
马先生就把那刀放回到墙上,又拣了一把黑刀,也是七寸长。
别看它黑,同样锋利。此刀宜刺他右腰。25两银子。
黑刀为何要刺右腰?
老子曰,知其黑,守其白。黑在先,故从右边进入。
这刀以前杀过谁?
谭嗣同,在北京菜市口。因为太后老佛爷怕他临死前又大放厥词,所以暗谕先用此刀割断他喉咙,再一刀断其颈项,人头落地。
疤儿脸接过黑刀掩入怀中,说,好,我瞅个空子,等他睡着时,也拿这刀割断他喉咙。
杀了他,我就还你刀钱。
马先生说好。可是,我们素不相识,你给我写个欠银子的字据。
疤儿脸说我不会写字。
马先生说不妨,我写,你按个手印。
于是胖子取出笔墨写了字据,疤儿脸按上了手印。
疤儿脸回到城里,找到了八面风。
搞到刀了?
疤儿脸按按胸脯,点点头。
你准备咋杀赵驼子?
等他睡了,一刀割断他的喉咙。
疤儿脸转身进了快活林。快活林是一间赌场。
他寻找赵驼子。赵驼子正在玩十三幺,上身光着,亮晶晶的汗珠子顺着背中心那道坎淌下来。疤儿脸看到脊椎两边吊着两个热气腾腾的腰子。
他改变了主意,就用这把黑刀把赵驼子的腰子掏出来。
他走到赵驼子背后,刚把手伸进怀里,赵驼子忽然回头跟他说:疤儿脸,今天你咋来这么晚,敢不是会相好的去了。周围的人听着都笑了,赵驼子就又转过身去接着玩十三幺。
疤儿脸忽然迟疑了,刚才回头跟他说话还带着点笑模样的就是他要杀的赵驼子吗?
这时一个人一把拉住他走出了快活林。一看,是八面风。
“你就这么杀了他,你自己也不想活了?”
好,我趁没人时再杀他。
疤儿脸就这么守在快活林外。过了晌午时,赵驼子一挑门帘出来了,他先去旁边面馆里吃了碗臊子面。疤儿脸也饿得肚子真叫,他摸了摸怀里的刀,忍了。
赵驼子吃完面就往家走去。他的家在背街8巷,破败得很。赵驼子躺在院墙边梨树下的一领破席上,睡着了。
四下里没人,只有蝉声寥落,疤儿脸轻轻走过去,蹲在赵驼子面前。他仔细端详了一下赵驼子的脸,这张脸又脏又丑,一股子汗臭。顺着脸看下去,疤儿脸找到了他的喉咙,骨骨碌碌上下动着。
他把刀掏出来,把昨天赵驼子当众羞辱他的情景又回想了一遍,可还是下不了手。
他转身走出赵驼子家,出了城,来找马先生。
马先生说,银子呢?
疤儿脸沮丧得很,把刀还给马先生,低着头不说话。
马先生闻了闻刀锋,说,“没杀成?”
我下不了手。
马先生把刀放回墙上。“来,兄弟,喝茶。”
两个人坐下喝茶。“第一回杀人,都这样。”马先生说。
你这些刀,哪一把最狠?
马先生用手一指,当然是大砍刀,一刀下去,人头落地,血溅七尺。我这把大砍刀砍下的最后一颗人头也是个女的?
谁?
叫鉴湖女侠那个,革命党。
疤儿脸说,你讲两件阴毒至极的事儿听听,我也练练胆儿。
还是昨天给你看的那把白刀,它干的都是千刀万剐的事儿。要说杀死马总督那小娘子长得相当妖艳,脱光了给鱼网紧束,每一片肉就都从网眼里鼓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