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咬着牙,不管不顾地猛向前冲去,站在身后的绿花完全惊呆在那里,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也没有看到红叶已经旋风般刮到了贼的身边。她就那么张着嘴,吃着红叶脚下刨出的尘土。
只听得一声尖利的叫喊,红叶的手已经握住了贼手中的刀。红叶平时确实没劲儿,提两斤水果都要哼哧半天。这时的她,手的力量好重,贼感到了从未有的力量袭击着自己的手腕,他甚至没有一点点回手的力气。他自己手中的刀直逼向自己的胸前,然后,重重地刺进自己的心脏。
“不……可……能……”这三个字轻轻从他口中随着鲜血流了出来,依然是疑惑的眼神瞪向天空。
“扑通”,打夯般的声响死死砸在地面,厚土如炸弹爆炸扬起多高。
红叶傻了,直到扬起的土完成消散,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醒过来的绿花赶忙跑过来拉起红叶的手:“姐!姐!他死啦!”
红叶傻呆呆地不相信眼前,“他怎么死了?这么容易就死了?不是我杀的,是他自己。”刚才的勇敢仿佛是借大力神的,这会儿都还了回去。她软倒在贼的身体旁。
如果你知道了在一次住宅失火中,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为了救自己心爱的钢琴,一人把钢琴从楼上背了下来,后来四个壮汉竟然抬不上楼,你就知道红叶的手劲儿从哪里来了。
绿花拉着红叶的胳膊,“还不快跑?姐!你还坐着干啥?”
之后很久,红叶才理解了什么叫失魂落魄。她觉得自己是在梦里,她走不出这个梦。因为魂魄都在梦里。
绿花拉不起红叶,就用脚使劲儿踢着红叶的屁股,“你起不起?你起不起?”平时对红叶的尊重就跟装得似的。
红叶被踢疼了,才醒过来。她赶紧起身去翻贼的口袋。好家伙!这贼的风衣里儿竟然缝了那么多的口袋,大大小小,密密麻麻数不过来,这要是装满了,他不仅成了大肥佬,怕是走都走不动了。
红叶在他右手的第一个口袋就找到了自己的手机,抓在手中看也没多看一眼,拉起绿花就跑。
灰头土脸的红叶和绿花,像鬼追似的在来的公路上又向前跑了两公里,才在附近找了水管洗干净脸和手,拍打干净身上的尘土,坐上回市里的公交。
晚上,两人蜷缩在租的房间,身上捂着一床被子靠在床头。
等冷静下来,红叶才发现,实际上是她杀了那个贼,刀上应该留下了她的指纹。
“怎么办,怎么办?是我杀的。警察会发现的。”红叶身上抖着,嘴唇抖着。
绿花无语,同样发抖着紧紧搂着红叶的一只胳膊。
这一夜,她们没睡,坐到天亮。听着警车的动静。
第二天两人上班,关注着新闻,看有没有某地死人的消息。一点没有。报纸上没有,电视上没有,广播中没有,网络上也没有,似乎一切媒体比平时都更安静,死人的消息报道得更少。
这就更让两人内心不安,提心吊胆。
红叶简直要精神失常了。站在柜台前听不到顾客问什么;听到问什么又开错发票;或是拿错物品。总之挨了顾客不少抱怨。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要疯了。就硬是请了几天假,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才能让自己的精神正常一些。
她始终回想不出那一幕了,她与贼最后对接的事,发生了什么,完全成为一片空白。她不相信自己有力量杀了那个贼。她问绿花那是不是个恶梦。绿花明白无误地告诉她:不是。
绿花当时站在一边虽是看傻了,但也确实看清楚了红叶怎样夺刀,刀怎样刺进了贼的胸膛。
绿花对红叶说:“我那时还纳闷,你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儿。你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劲儿。能握着他的手让他把刀刺进自己的身体里。怎么可能?到现在我也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不过那时,你确实像一头疯牛。我都不认识你了。”
红叶迷瞪着,或说是恍惚着。“我不知道。现在想想,我那时的劲儿真是大啊!我把身子最内在的力量都爆发出来了。用完了。没有了。再不会有那么大劲儿了。”她软软地说,像是呓语。
事情过了三天,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报道,没有任何传说。红叶感觉,就像是这个世界消失了。就像是那件事从未发生过。就像是她还睡在梦里从来没有醒过。
一具死尸放到第四天,就算是天不太热,也该有臭味了吧。
红叶实在受不了了。她不能天天活在恐惧中,天天把心悬在嗓子眼里,天天不吃不喝等事情发生。她怕自己再多等一天,也要被自己的悬心吊胆吓死了。
“去自首吧。”第四天早上,红叶对绿花说。
绿花瞪大眼睛看着红叶,“说什么呢你!真疯啦!自首?外面呆腻了要进监狱住住?”
红叶双眼空着说:“我真的受不了这种沉默了。危机四伏的沉默。我不相信这么多天了没人发现尸体。说不定警察正在悄悄跟踪着我们。与其让逮着,不如自己去说明情况。”
“你能说得清吗?”绿花小心翼翼地问。
“说不清,也得去。再这样呆下去,不等人家抓,我就先死了。”红叶说着从床边站起身,抓起自己的苹果手机就往外走。
绿花惊魂未定地跟着她,如同一个灵魂牵引着她不跟不行。
走到街心公园,绿花习惯地看向报亭,悬挂在窗口的一份本市报上有一行大大的粗体标题很是醒目:市郊发现诡异自杀事件,一男子在与不明物体搏斗中用刀自杀。
绿花颤抖着声音跟红叶说:“你,你快往报亭窗口看。”
红叶抬起低着的头,也看到那不寒而栗的粗体标题。她快步来到报亭,指着那份报纸说:“我买这份报纸。”
老板看看红叶,乐呵呵地说:“你来得真巧啊!就剩下这一份了。今天这晨报卖得快啊!呵呵呵。”
红叶盯视老板一眼,默默递上钱接过报纸,就往僻静处走。绿花紧随其后。
她们只看消息的重点:自杀男子周围有明显搏斗痕迹,但只看到他本人脚印而没有其他脚印。刀上也只有他一人的指纹。因事发地点偏僻,事发第三天警方才接到报案。男子的手还紧攥着刀,手握刀的力度难以分开。据警方透露,能有那么大力将刀全部插入自己心脏高度的地方,实在很难想象。死因警方还在进一步调查中。
报纸从红叶手中脱落,绿花赶紧接住,边折叠报纸边问:“怎么办,姐?”
“不是我杀的。警方都说了。”红叶喃喃着,双手交叉着互相用力,夹得骨头疼都没觉得。“该谁下地狱谁下。回家。我等着。”
看到消息的第五天,红叶彻底进入恍惚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