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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子去了莺飞草长的江南,至今杳无音讯。
苦于俗务,想起彬子并非一件很容易的事。今夜,翻检起尘封的旧日学生会、文学社的剪报,脑海中方才渐次浮现出彬子久违的面容和零散的诗句。彬子很有诗人的气质,厚厚的镜片依旧无法阻止那两束睿智而忧郁的目光。自然,在滚滚红尘中,肩负着拯救诗歌这一凝重使命的人,他们都极其相似。
为挣破忧郁的铁网,彬子渴求知己与助力。怀着同一愿望的我很快就与他结识,并一道支撑起“让我欢喜让我忧”的文学社。就职那天,他精辟的演讲奠定了我们此后风雨同舟的信任基础:校园文学是市场经济这片汪洋大海中的一个孤岛,而我们的文学社又是这个孤岛上最为简陋的手工作坊;作为监工(主编),我将不遗余力地支持我们的作坊主(社长)阿宇,并籍此祈求善良的灵魂早日将合格产品奉献给缪斯女神!
彬子用心写诗,他的诗作经常见诸于报刊杂志。不过,在象牙塔的声名雀起的却是他的某些“恶习”——与诗歌颇不相称的“恶习”。首先是嗜烟酒。烟点燃他的创作欲望,也熏黑了他的皓齿熏黄了他的双手;酒酝酿出他的灵感,也时时令他的风度大跌眼镜。其次是“开夜车”。白天,课堂上打呼噜惹老夫子生气;夜里,又搅得室友们睡不安宁,比如:深夜在烛光下情不自禁地将妙句大声吟哦出口啦,纸片烟头烛烟影响居室卫生公众健康啦等等,睡在上铺的兄弟苦不堪言,不止一次地向他严正交涉——“你那该死的蜡烛烟子熏得我两个鼻孔黑糊糊的,别人可以用洗脸的时间来睡懒觉,我却要花很多睡觉的时间来清洁鼻孔,你可把我害惨了!”还好,他挣的稿费总能及时地帮他平息众怒,得以无数次免遭“革命队伍”的“清洗”。每逢笑谈及此事,他总要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粗俗的金钱咋就成了圣洁的诗歌的主人?!
与许多学子一样,彬子也曾爱过恨过。彬子所持的恋爱观极端保守,因而进攻的目标和方式也极其隐蔽。要不是被他的《梅花》深深打动,并猛然警觉,穷追不舍地“审讯”下去,恐怕知道现在我都不知道他恋上了长发飘飘、清秀可人的校花梅。可是,彬子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试图在一个纯粹的诗歌国度里构筑高尚的爱情大厦。没隔多久,他就在酒肆里泪流满面地告诉我“实验”失败——梅说他未能抛弃诗歌而以全心呵护她并描绘、营造今后的幸福,所以拒绝接受一个漠视爱情的“冷血动物”。在扶他回宿舍的路上,他变成一头愤怒的受伤的狮子,声嘶力竭地坚持爱情与诗歌同为他生命的本源并且互为表现形式。
以后的岁月,他依然执著地写诗,只是常常孤独地踯躅在暮色的校园,时而戴着耳塞让陈慧娴的《飘雪》飘进心底,时而半眯着眼构思或回味她的诗篇,让影子在惨淡的路灯光下拖得很长很长……多年以后的今天,或许他的诗歌造诣更加出神入化,但我依旧认为,《梅花》是他最佳的作品。因为,这是他心灵的吟唱:“……梅,十月以后/我们还将如期通过冬天/那时已没有什么能通过/我们内心的纯净/那时我们将走过你流水的枕边/除了缤纷的语言/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带回/深深的怀念。”
毕业,彬子出人意料地宣布放弃竞争优分去省城的名额,背着一卷诗稿踏上了南下的火车。那时,夹竹桃花开得很艳很艳,仿佛彬子未来光辉灿烂得前景和昔往触目惊心的疼痛。是的,他属于诗歌,他理应为诗歌的存在而四处流浪。
又是冬季,又是梅花盛放的冬季,不知彬子是否找到真正的梅花和爱情;也不知道,彬子是否还在背着诗稿为了缪斯而流浪。今夜,但愿他正坐在自己温馨的家中写诗。
※本文作者:胡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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