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读记忆深处的“老人艺”(六)-如果您是一个散文爱好者,一定不要错过我们的
六、与焦菊隐为邻
1960年,56号人艺大院也要公社化。食堂、澡堂都有了,人艺决心在院里建个托儿所,看上了我家住的房子。那时,我家已从大院门口搬到篮球场北面的一幢阳光充沛的平房。人艺总务科通知妈妈,我家要搬到演乐胡同焦菊隐住的小四合院去。焦菊隐正和他夫人闹离婚,夫人已搬走,住不了那么多房子,要我家搬过去。
妈极不想搬,具实以告:“焦先生在办离婚,我丈夫又不在,我家搬过去不方便。我可以搬出这幢要办幼儿园的房子,而让别家搬到演乐胡同去。”但总务科的人说:“焦先生说了,张定华的孩子教育得好,就要她家,别家不要!”奶奶和我们也死活不愿离开56号大院,有食堂、有澡堂,还有这么多老邻居,多么热闹。突然有一天,大院的黑板上贴出一张大字报,说我妈抵制人民公社化运动,下面署名是总务科的革命同志。这帽子不小,妈只得屈服。
演乐胡同的这个小四合院本来人艺的苏联专家住过,苏联专家五几年走后,就由焦先生夫妇住。焦先生夫人秦瑾搬走后,焦先生只住北房和东房,我家搬进了南房和西房。南房很大,原是焦先生的书房,有护墙板和影壁。西房和东房都不大,但各有一个卫生间,西房的卫生间还有大澡盆。
据说焦先生解放前在大学教书时,秦瑾是他的学生。秦瑾长得相当漂亮,一双凤眼,一下就吸引了焦先生。他俩恋爱九年才结婚,但结婚不到九年却要离婚了。我听妈说,人艺的副院长和其他领导几次劝说秦瑾,妈都在场。有一次,不知谁说了一句:“焦先生是天才……”秦瑾立即回道:“他是莎士比亚,我也要离婚!”我那时不能理解秦瑾,只是对这句话印象深刻。
我见到秦瑾阿姨时,她大概三十几岁,仍相当漂亮,不仅眼睛美,嘴唇形状也美。她常盘个大大的发髻,且穿旗袍。他们的两个女儿宏宏、安安,那时在上幼儿园,都跟着焦先生。秦瑾阿姨常来看女儿,取衣服。她风度优雅和蔼可亲,我很喜欢她。听妈说,秦瑾阿姨在北方昆曲剧院搞文字工作。
焦菊隐博闻强记,聪明过人。他年轻时留法,法文很好。为了研究俄国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戏剧体系,他又学了俄文。我家书架上就有他翻译的丹钦柯谈斯坦尼体系的书。他对中国古典文学、中国戏曲造诣亦深。作为导演,他不仅对剧本理解深,善於体现不同剧作家的风格;他还特别善於启发帮助演员。他在人艺导的戏,从《龙须沟》到《茶馆》,从《虎符》到《蔡文姬》,都是艺术精品。
多年之后的1985年,李婉芬在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中饰演的大赤包轰动全国时,我曾去采访她。她告诉我:1952年,她20岁,来到刚成立的人艺,在老舍先生的《龙须沟》里,扮演仅有一句台词的大嫂。第三幕一开始她第一个从小胡同里走出来说:“哟,敢情这就是刘家小茶馆呀!”事先,导演焦菊隐已经指导他们做过小品。没想到,排练时,她刚一上场,焦先生就叫停。焦先生问:“你从哪儿来?路好走不好走?”她被问懵了,后来,她冥思苦想,终於彻悟:自己应该用语言和动作,表现出这个大嫂是走了很不好走的路才来到刘家小茶馆的。
我们搬进来之后,焦先生闲下来常和我们几个孩子谈天。有时,他也说排戏的事,谈起人艺的演员们。焦先生特别喜欢肯动脑筋的演员。他多次谈起黄宗洛。他说,排《智取威虎山》时,黄宗洛演八大金刚之一,为了使自己的角色有特色,他身上一会儿背一把刀,一会儿又挂一根大烟枪,后来,他全身上下都挂满了。焦先生就给他分析,按照角色的需要,什么该挂,什么不该挂。焦先生说,只要肯动脑筋,戏就能演好。后来我们住久了,焦先生跟我们说话就更随便了。他也常指摘人艺演员们的不是,说他们下乡体验生活除了国骂,农民的气质一点也没学到等等。
当我家与焦菊隐为邻之时,他正在导郭沫若的《蔡文姬》。郭沫若写《蔡文姬》仅用了七天,可谓一气呵成。他在一篇文章中说,蔡文姬就是我,我就是蔡文姬。他是把汉代蔡文姬抛夫别子、离胡归汉续编汉书的经历比作自己离开日本妻子安娜和孩子们,毅然返国加入抗战行列。所以,他写的《蔡文姬》情节特别感人。加之,全剧用蔡文姬所作的长诗“胡笳十八拍”做主旋律,就更是诗意盎然了。共2页,当前第1页12※本文作者:辛夷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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