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在村外的一个草岗上追逐一只野兔,这只慌乱的小动物抢过一列疾驶过来的火车,跑到铁路那边去了。
我被火车拦在了这一边。
火车驶过,我急迫地要横越铁路,去追赶那只野兔,根本没分出一精一力去注意从相反方向开来的一列火车已近乎擦到我的鼻尖。
就在这生死存亡的一瞬,我的后衣领被一只大手狠狠扯住,那人的另一只大手挥起来,猛地给我一个耳光。我失控地向后趔趄几步,瘫坐在地上。
显然,这个人救了我的命。
他是个牧羊人。
此人和我家积怨很深,正为了几垄地把官司打得“你死我活”。但是,在此后他和我家为了土地而进行的争吵中,只字未提过铁路边发生的事。
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班主任是个老头子,外号“喘大爷”。他有严重的哮喘病,在向学生吼叫,或用戒尺打学生手心过分用力时,都会大喘,有时甚而会喘得蹲在地上。但是,他吼的次数比任何老师都多,打学生手板也勤,因为他认为他是“名师”,他的学生必须在各方面都是出色的,考试得了99分(只失1分)也该骂、该打。我们自然恨他。
考初中要到县城去,要步行二十多华里。我是提前一天到的,住在亲戚家。第二天考试考到中途,我突然听到考场的屋檐下有一种虽然被尽力控制也还是很有响度的声音,像耕牛、像辕马在负重行走时发出的声音。
交了卷,走出考场,见蹲在屋檐下的正是他,他穿着挺刺眼的新衣。不用问,他是起了个大早,步行二十余里赶来的。见了我,他猛地站起身,急切地问我:“考得怎幺样?要说实话!说虚话哄我,你小心!”
他又喘得蹲了下去。
我的一个学生,现已是赫赫的百万富翁。他向母校捐赠了15万元,获得了一顶“名誉佼长”的桂冠。这天,给他开欢迎会,我也被邀参加,还做了热情洋溢的发言。发言的内容是对30年前——他15岁时的一件事进行否定,并说他受了很
大委屈,真对不起。
他15岁那一年,偷了他班主任(即我)的一只手表,但死不承认,我今天为他“澄清”这件事,并非都是“昧着良心说假话”。老实说,对于百万富翁会有偷窃史,连我本人都怀疑了。
会后,他宴请母校教师,敬酒时,他塞给我一个红布包。打开,正是那只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