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盗宝

时间:2017-03-03 19:27:36 

钱钟书论学文选

普罗太欧逝世,拉泼桑悌戈嗣位,是埃及历史上最富有的国王。他的财产,外加普罗太欧原有的积蓄,多得无可比拟,简直数也数不荆国内盗风很盛,他担心宫里不保险。他找到一个心灵手敏的建筑匠,特造一所库房,墙壁坚牢,门用铁裹。这个匠人懂得国王的心思,极力讨好,屋子造得又美观,又坚固。金子的光芒最害人,耀花了好些明眼;那匠人见财起意,贪心一动,再也压不下,就在临街的那垛墙上做了些手脚。墙用大理石严严密密地砌成,但有一块石头没有砌死,屋里还有几块石头也能松动,都安置得不露破绽,知情者在夜里进进出出,谁也不会觉察。库房完工,国王把金银财宝全搬进去,库门钥匙挂在自己腰带上,他对谁都信不过的。

那匠人也许改变了主意,或者别有原因,他终没下手。这样一天又一天地拖,他害起重病来了。医治无效,他自知大限临头。他只有两个儿子,叫了他们来,把造库时捣的鬼一五一十告诉他们,教他们怎样把石块移动和还原。他叮嘱清楚,不久就断了气。这两个小子只想不费时日,不花力气,大发横财。老头儿死后没几天,一个夜里,他们携带器械,按计行一事,来到库房,实地试验,果然石块应手活动。他们进去,把金子偷个痛快,然后照样搁放石块,满载而回。

国王经常一个人进那金一穴一宝库去消遣,端详各式各样的金币金钱、一精一铸的金器、成堆的宝石,享受眼福,自信得天独厚,世界上没有第二个这样的大财主。外国使臣或什幺大贵人来到,他老忙着带领他们去瞻仰自己的财宝。那兄弟俩行窃后,国王照例到库里来,偶尔揭开几个桶子的盖,发现装满的金子减浅了。他大吃一惊,发了好一会的呆。库里找不到有人进来的痕迹,库门是他亲手上锁加封的,打开时也纹丝未动。他想不明白什幺道理。那兄弟俩又光顾了两三次,桶里的金子继续损失,国王才断定有贼了。他以为那些刁徒是设法配了钥匙,仿造了封条,所以随意进出,放手偷东西。他找着一位手艺顶好的匠人,命令他造一个捕捉机,造得非常巧妙,见者人人叹绝。这台机器的力道很足,掉在里面,别说一个人,就是一头公牛也给它扣得结结实实的,只有国王本人用钥匙才能解一开那牢固的重重锁链。国王一精一细地在金桶间安置了那机器。谁要碰上,就给抓祝他天天瞧那个贼落网没有。

两兄弟还蒙在鼓里呢。一天夜里,他们照常挪动石块,放胆进库。哥哥一脚踏着机关,立刻寸步难行,两条腿夹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他挣扎愈使劲,机器捆扎愈收紧。弟弟忙来解救,用尽手段,也无济于事,那捆住不放的锁链愈解愈紧。

这人给机器扣住,自知没有生路,兄弟俩一齐叫苦,遭上了横祸,呼天怨命。哥哥就嘱咐道:“兄弟呵,我误落机关,没有配合的钥匙,谁都打不开这具锁。明天准有人进库,假如国王亲自来到,看见我在这里,咱们的勾当就戳破了。我先得受尽刑罚,就一逼一招供同犯案的同伙来,到头来还难逃一死。就算我咬紧牙关,不肯牵累你,也终保不了命,你也脱不了嫌疑。国王会立刻派人去搜咱们的家,找到那些金子,赃证确凿。一妈一妈一是知情一人,得跟咱们一起受刑挨罚。一家母子三口就死得太惨了!既然一连串祸事摆在前面,咱们得马上挑选害处最小的一桩。我知道自己注定要死,再没有救命的办法。好兄弟,空话少说,白费唇一舌,耽误了大事。你狠狠心,把我的头连脖子斫下来,剥光我的衣服,人家就认不出是我了。你把金子,和我的脑袋、衣服,都扛上肩膀,快溜走吧。记住我的话:这是你末一次来,不能再来了。你很容易掉在这圈套里,身边没有人救你。也千万别和人合伙来冒险;即使你本人没给逮住,你那同犯为了洗清罪名,博取恩赦,会向国王告发;再不然,他会把秘密泄漏给口风不紧的朋友。千句并一句,别上这儿送死,别向谁露底。”弟弟听了哥哥恩义深重的忠告良言,也知道别无它法,痛哭起来,实在狠不下心。只有这一位同胞兄弟,要向他下毒手,真是穷凶极恶,天理难容!他只打算陪着哥哥同归于荆哥哥横说竖说,终算说服了他。那时天将拂晓,弟弟背起装满金子的口袋,一边哭,一边拔刀割下哥哥的脑袋,包在一尸一身上脱一下的衣服里,含悲忍痛,和金子口袋一起带出墙外,把石块好好放还原处。他眼泪汪汪,回到家里,一妈一妈一得知惨事,也淌眼泪叹气。母子俩把脑袋埋在家里地下,又把血衣洗净。

次日国王进库,瞧见那光膀子无头一尸一,呆了半晌。他想不出贼怎样进来的,丝毫找不到线索。他把那具一尸一体逐部仔细察看,也不知道是谁;大门封锁依然,牢里铁皮的窗也没人碰过;难道那贼一精一通妖术,会用搬运法,否则金子是偷不走的。他气糊涂了。

国王心里老不痛快,下令把一尸一体示众,悬赏招认。来看的人不少,却没一个认出死者是谁。国王于是下一道新令。远离宝库,一逼一近大街,有一块草地,那里竖一起一个绞刑架,把那一尸一首两脚朝天倒吊着,由6个人日夜看守。国王严旨:要是一尸一首被偷走,6个人全得钉死在十字架上;他们务必注意来往行人,瞧见掉泪的、叹气的、流露悲悯的,马上抓住,押送王宫。

贼的母亲非常哀痛,也没人来慰问。她听说儿子一尸一体像一奸一细那样倒挂在绞架上,觉得是奇耻大辱,忍无可忍,什幺也不顾了。他对二儿子又气又惊地说:“我的儿呀!你杀掉你的同胞哥哥,还割下他的脑袋,仿佛他出卖了你,和你有怨仇似的。你说为了逃命,万不得已,还编了一通话,说他中了圈套,没法儿解救。我不知道你这话是真是假。保不定你想独吞这笔金子,杀害哥哥,把黑的说成白的来哄我。现在他的一尸一体又给国王那样糟蹋,我吩咐你夜里去偷它回来,我要把它安葬,好好按礼办事。我给你两天的限期,至多三天。你哥的一尸一体老挂在那里,我伤心得也活不成。所以你务必弄它回来,要不然,我就去见国王告发你。这不是说着玩儿的。”儿子深知那地方戒卫森严,母亲任一性一不懂事,向她解释开导,要她回心转意。

他说,去偷一尸一体一定给人抓住,一娘一儿俩都会完蛋:落到国王手里,盗案就破,自己是贼,得受绞刑;她是知谋从犯,必然同一下常他还讲了好些道理。劝她打消本意。可是,随他讲什幺道理,说多幺危险,他一妈一全听不进。她像一匹拗一性一子的劣马,横着心,不听话,只发疯似的叫嚷,要是儿子不依她,她就到国王那里自首。

一娘一固执己见,非把那一尸一体弄回不行,儿子知道违拗她是白搭。这位变得小孩子气的老婆婆有了古怪念头,做儿子的只好挖空心思使她如愿。他胡思乱想出千百条计划,都是难兑现的,盘算来,盘算去,只有一条切实可行,风险也少。家里有两头驴子,正用得着。他把4个皮袋盛满了香甜美酒,酒里都搁麻醉药,装在驴子背上,夜里走近一尸一常等到半夜,他假装远路客人,顺着大街,向绞架走去。临近时,他解松捆扎皮袋的绳子,大声呼救。守一尸一的兵士全跑来,只见皮袋快从驴背掉下。这小伙子作出气恼的样子,生怕袋里的酒外一流;多亏大家帮忙,他又把皮袋在驴背上扎稳。他忙向众人道谢,说:“壮士们,多亏各位了!我是贩酒的,靠它养家活口。今天要没有你们,我的酒就流光,我的本钱也折光了。我真感激不荆表示一点儿谢意,我请各位赏脸喝几口酒,品品这酒的好味道。”他从背包里拿出面包和熟肉,一起坐下吃喝。卫兵们一尝那香甜美酒,放开喉咙,大杯子直灌,不多时个个昏倒,躺在地上,鼾呼大睡。这乖觉的小伙子一滴酒也没喝,立刻从绞架解下哥哥的一尸一体,又挂上去一个酒袋作替身,高高兴兴回家。临走,他还把那些醉汉右颊上的胡须剪掉。

国王天明听到消息,对那贼的本领十分惊叹,称赞他智勇双全。一个人为了遂心如愿,往往不恤丢脸,什幺下流事儿都干得出;这位国王要找到那个一精一细刁钻的的贼,也就不择手段。他有一个待嫁的女儿,十八九岁年纪,十二分人才。他布告全国:谁都可以和这位公主欢度良宵,但是那人得先指天宣誓,不撒谎隐瞒,把干过的一奸一诈勾当讲给她听,才许和她亲一热。公主去住在一所住宅里,夜不闭户。国王叮嘱她,要是来人自述盗过金库、斩过贼头、偷过一尸一首、哄过卫兵等等,快抓住他不要放手。好一位昏君!还算是一国之王呢!他这种荒唐意愿就和孕妇的奇怪食欲也差不多了。

那犯案累累的小伙子看见庄严颁布的上谕,心里明白,就打算再捉弄国王一次。恰巧一个杀人犯被法庭处决,支解成为4块。他在黑夜里偷偷从一尸一体上割下一截手臂,然后到公主那里去。公主牢记父王的面谕,巴巴地等候着。他登门入室,直到床前,说特来和她双双同睡。她说很欢迎,但必须遵照告示办事。他把所作所为一古脑儿讲了。王女很有勇气,两手揪他,这鬼一精一灵家伙把那条死人臂送在她手里,溜之大吉。公主又怕又惊,满以为自己劲儿太大,扯断了来人的胳膊呢。

国王知道又中狡计,断定那贼是有才有胆的非常人物,应该破格重用。他于是公告全国,召犯案者入朝面君,诸罪赦免,并有重赏。那小伙子就来叩见国王,把前后坏事原原本本陈述一遍。国王听着,惊奇赞叹,把女儿配他为妻,封授他一等男爵。好多王公贵人都是这样起家的,他们位高爵贵的来头并非德行,而是为非作恶。那个残杀同胞、盗窃财产的贱种也就摇身变为贵族和上等人了。雄辩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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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

一位医生向我介绍,他们在门诊中接触了一位雄辩症病人。医生说:“请坐”。病人说:“为什幺要坐呢?难道你要剥夺我的不坐权吗?”

医生无可奈何,倒了一杯水,说:“请喝水吧。”

病人说:“这样谈问题是片面的,因而是荒谬的,并不是所有的水都能喝。例如你如果在水里掺上氰化一钾,就绝对不能喝。”

医生说:“我这里并没有放毒一药嘛。你放心!”

病人说:“谁说你放了毒一药呢?难道我诬告你放了毒一药?难道检察院起诉书上说你放了毒一药?我没说你放毒一药,而你说我说你放了毒一药,你这才是放了比毒一药还毒的毒一药!”

医生毫无办法,便叹了一口气,换一个话题说:“今天天气不错。”

病人说:“纯粹胡说八道!你这里天气不错,并不等于全世界在今天都是好天气。例如北极,今天天气就很坏,刮着大风,漫漫长夜,冰山正在撞击,……”医生忍不住反驳说:“我们这里并不是北极嘛。”

病人说:“但你不应该否认北极的存在。你否认北极的存在,就是歪曲事实真相,就是别有用心。”

医生说:“你走吧。”

病人说:“你无权命令我走。你是医院,不是公安机关,你不可能逮捕我,你不可能一枪一毙我。”

……经过多方调查,才知道病人当年参加过“梁效”的写作班子,估计可能是一种后遗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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