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蠡
陆蠡(1908~1942),浙一江一天台人。作家。着有散文集《海星》、《竹刀》、《囚绿记》等。
听说我要结婚了,南方的朋友寄给我一颗红豆。
当这小小的包裹寄到的时候,已是婚后的第三天。宾客们回去的回去,走的走,散的散,留下来的也懒得闹,躺在椅子上喝茶嗑瓜子。
一切都恢复了往日的冲和。
新娘一温一娴而知礼的,坐在房中没有出来。
我收到这包裹,我急忙地把它拆开。里面是一只小木盒,木盒里衬着丝绢,丝绢上放着一颗莹晶可爱的红豆。
“啊!别致!”我惊异地喊起来。
这是K君寄来的,和他好久不见面了。和这邮包一起的,还有他短短的信,说些是祝福的话。
我赏玩着这颗红豆。这是很美丽的。全部都有可喜的红色,长成很匀整细巧的心脏形,尖端微微偏左,不太尖,也不太圆。另一端有一条白的小眼睛。这是豆的胚珠在长大时连系在豆荚上的所在。因为有了这标识,这豆才有异于红的宝石或红的玛瑙,而成为蕴藏着生命的酵素的有机体了。
我把这颗豆递给新娘。她正在卸去早晨穿的盛服,换上了浅蓝色的外衫。
我告诉她这是一位远地的朋友寄来的红豆。这是祝我们快乐,祝我们如意,祝我们吉祥。
她相信我的话,但眼中不相信这颗豆为何有这幺多的涵义。她在细细地反复检视着,洁白的手摩挲这小小的豆。
“这不像蚕豆,也不像扁豆,倒有几分像枇杷核子。”
我怃然,这颗豆在她的手里便失去了许多身份。
于是,我又告诉她这是爱的象征,幸福的象征,诗里面所歌咏的,书里面所写的,这是不易得的东西。
她没有回答,显然这对她是难懂,只干涩地问:
“这吃得幺?”
“既然是豆,当然吃得。”我随口回答。
晚上,我亲自到厨房里用喜筵留下来的最名贵的作料,将这颗红豆制成一小碟羹汤,亲自拿到新房中来。
新娘茫然不解我为何这样殷勤。友爱的眼光落在我的脸上。嘴唇微微一噘。
我请她先喝一口这亲制的羹汤。她饮了一匙,皱皱眉头不说话,我拿过来尝一尝,这味辛而涩的,好像生吃的杏仁。
我想起一句古老的话,呵呵大笑地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