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外一篇)
广西大化瑶族自治县民族中学/韦汉权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这小路,我们来过的地方,阳光会普照,我会将低矮的枝丫,举过肩头,让最前面的叶子,长出漂亮的花朵。然后让一些燕子住过来,并用温暖的飞翔和歌声点缀。
我也许会劝告别人,别跟你走得太近,虽然有点自私,但能让你长久地长在我的身体里,像故乡河边的竹子,朴素,好看。
你会和姐妹们在河边浣衣,谈论某个男人,可能最后就说到我,这时,我会在岸边的屋里做着最好的菜饭,等着你,和孩子。
绕膝的孩子们,肯定是和鸭子们在一起练习水性了。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一定要阻止你的消瘦和脱发,阻止有害细胞分割你的躯体;让最干净的风吹向你,然后看着你每晚都安然入睡。
而作为母亲,你日渐削瘦的腰身,什幺时候已背着我,悄悄向大地弯曲?病榻上,你的笑容还那幺坚强如菊,并用手示意,用心收割谢意。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愿用我的坚硬换取你的苦痛。一家人即使挤在这六十平米的空间,我们也能游刃有余地采摘,悬挂在我们头顶的甜蜜。
我们的孩子,也能在别人的讥讽里,活得干净、正直。然后在美好的阳光下,我们一起茁壮,一起怒放。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会一直紧握誓言,给你最好的初心,纵然苦痛也要让你有知,这些年,我们习惯的丝丝缕缕,和血液中的特质。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要把地里最纯净的植物采撷,做成粗茶淡饭,给父母,给你,给孩子,一口一口地喂下,然后把你们的手紧攥在我手心。
我要把他们给予的一切,接过来,然后传递给你,而这一切,正是你一直给予我的。可能,疏忽中我已弄丢。今天,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可以重新拾回吗?
……
而我终于是不能交付的,这突如其来的分隔,让我在这漫长的夜里,泪珠滴成长河。而明天,什幺才是清晨?什幺才是日落啊?
假如一切可以重来,我要千万次地问,所谓的幸福经纬几许?家居何处?该怎幺去打听?或哭泣?然后用笔去抒写!
这些过来的日子,我就用心去想你,愿在另一个地点的你有知。
并且我索性把今夜的窗花,都想成明年的桃花了。明年的桃花,就是我心叶里开出来的花。
许多年
许多年以来,我一直试着用自己渺小的沧桑、悲伤、悸动和关怀,关注着低矮地生活着的草叶、追逐水源的牛羊、日出而作的乡亲、孤独而内心柔弱的自己,就这幺毫无尊严地活着,比任何时候都失去颜色,然后看每一朵花开花谢,每一段河流日渐干涸,这时故乡偌大的天空,空寂得只剩下几只鸟影……
一些日子过去,我和他们一样,赤着脚,在田野里行走,我们试图储藏露水和粮食,我们试图离开生养我们的地方,离开长满蒿草的小路,离开旧宅,时近黄昏,我们像一群牛犊在路上。一些日子过去,我们就这样挣扎着,告诉别人我们比泥土还粗糙的名字,比草叶更低矮,像一株缺乏水分的玉米,瘦削但又实在,我们故乡的方言,这时候在无人的旷野上盘旋……
许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我只不过是你们日益衰老的果实,然后才发现自己成长得如此迟缓,我和你们相见的过程就像一场庄稼的灌浆,从里到外,被故乡的阳光照耀,然后裸露。我和父辈们完全一样,始终爱着别人,或者始终被爱,幸福得像另一株玉米,在阳光里微笑。
许多年都这幺过来,又这样过去。我们虽然走过了很多地方,但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出走的原点。我们没有哭天抢地。日落时分,当我们经过父亲或者母亲的坟前,我们发自内心的深深叹息像一头怀孕的水牛,要哭,也是无声的。
我们就这样坚硬地走着,故乡的翘首,像失散多年的兄弟,屋后两座山的宽大臂膀正用张开的姿态.似乎对我们说——归来吧——归来哟!
许多年过去,我们胡子拉碴,两鬓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