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扣似的山村里,一盘碾子在吱吱呀呀地怀旧。旋转它的不是发育不一良的收成,是我一圈一圈的心事。天气就这样秋了,季节深处,有金风吹遍群山,更有我一日益苍老的母亲,站在空旷的田野里与岁月同行。
生命的源头,是一面向阳的山坡。一泓清泉踉跄着奔向深邃的蓝,一株小草蹒跚着长成生机的绿。有阳光,明媚到奢侈,也有风雨,风雨中挺一立的是母亲那羸弱的身影。八年有花无果的日子曾经如尖刀一般将母亲的生活刻得七零八落,腹中生命最初的萌动终于将沉睡的幸福轻轻唤醒。我的母亲含泪而笑,她说,这个孩子是老天赐给我的。可是,与幸福结伴而来的还有苦难,三十四岁,初为人母,这在医疗卫生条件极差的农村无异于过鬼门关,但母亲挺过来了,因为她舍不得我。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似乎面目很是狰狞的老中医,他曾经断言尚是胎儿的我非呆傻即是残障,因为我在母亲的腹中很少动弹。但是母亲最终倒掉了那由奶奶煎好的汤药,在家人的非难中孤立无援地坚持。最终,我的健全让所有不祥的预言不攻自破,但我还是觉得老中医说的可能是真的,创造奇迹的是我那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还是会想起窗棂上那根绳子,牢牢地系住我的衣服,就像母亲那总也不肯松开的手。它牵连起所有的爱怜,让无知无畏的荒唐在母亲的扶掖下避免创伤。小女孩哭到无泪,她那心碎的母亲正在田间挥汗如雨。最是难忘那有牵牛花爬满篱笆墙的小院。花季里,稍有风吹草动,一地零落的花一瓣红白相间;雨季里,泥墙根有青苔蔓延开来,偶尔有小蜗牛悠闲地散步;当窗台上一排丰满的向日葵绽开笑脸,金黄的玉米堆旁是神情恬淡的母亲;还有那一盆红彤彤的炭火,隔开飞雪,温暖的怀抱、古老的传说,一个多幺美好的冬天!小女孩就在这里长大了。有一天,她在院里的桃树上看出了门道,那些尚未成熟的果子一面写着父母郑重的警告、一面张扬着实在的诱一惑,她蹬着小板凳把所有能够得着的桃子啃了一个遍,满嘴的青涩委实不敢说出来。后来那些桃子哭丧着小一脸拒绝长大,小女孩解释说:“妈妈,我没有摘,我就是偷偷亲了亲它们。”母亲说,这孩子脑瓜开窍了,该读书了。最初的书都是母亲和我一起读的,那些朴素的日子逐渐有慧光闪烁,还有母亲沉甸甸的恩泽。当年龄如年轮记下十二轮流逝的光阴,分别便如种一子在母亲的身影里种下悲伤。每次离家都不敢回头,怕不小心跌落的泪雨淋湿所有的守望。当我羽翼渐丰,我还是知道,在母亲的世界里,白天我的确在用鸽子充实天空的姿态去灿烂,但在每一个飞荧不善起舞的黄昏,我就是母亲心头不愿愈合的伤。如今,母亲开始爱另一个孩子,她也扎着羊角髻,不同的是她口中含糊不清的称呼是“姥姥”。母亲搂着她,给她讲《桃花姑娘》:从前,在一个小村子里住着一位桃花姑娘,她勤劳美丽,村子里的人看见她就会情不自禁的唱山歌:花中之王啊是牡丹,鸟中之王啊是凤凰,姑娘比牡丹美十分,姑娘比凤凰还要强……这是我儿时百听不厌的故事。现在,我的母亲正把它讲给我的女儿听。一老一小以夕阳和桑榆为背景,幸福成一幅油画,而我,却流泪了。
- 看不过瘾?点击下面链接!
【本站微信公众号:gsjx365,天天有好故事感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