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念中的每个人都是一只鸟,我只须在夜阑时扯一唿哨,他们就会从或远或近的地方朝我疾速飞来。我梦里有一片胡桃林,月光如氤氲的雾气薄薄地敷在树叶上,风起时,花儿惬意的嘘息隐隐可闻,一种淡淡悠悠的甜香弥满整座园子。
栖集的鸟群中没有你,也许是一度迷失?也许是中途折返?不会的,我太了解自己,也太了解你,我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会将对方的召唤漠然置之,宁肯翅膀沥血,也要荷载着全身心的挚爱如约而至。
你曾含泪听我讲述这个故事——
“圣凯文将手臂伸出窗外祈祷,一只黑乙鸟落在他手臂上搭窝,停留了两、三个星期。而他静止不动,耐心等小鸟从蛋中孵化出来,竟至于站立而死。”
我们获得的岂仅是一份感动,也是真情真爱的激发。这个故事就像一个酵母,嵌入我们的全部生活里,即便是一堆沙石,也注定会酿出酒来。
你若像那只黑乙鸟一样栖在我的手臂上搭窝,我能否为你静止地站立而死?我曾如此迫促地追问自己,我不是圣凯文,我的手臂肯定会酸楚,但我那份爱不会稍有变易,如果未待你孵化出你的小鸟,我已先期死去,那就够我永远伤心的了。
你莞尔一笑,轻掩我的嘴唇,你并不需要旦旦的誓言,你希望我们在这个充满神奇与荒诞的世界上只深情而又平静地活着。
我泅渡着这个失眠之夜,不再一如既往地感觉到你如水的温柔,似晨风的歌与笑,只神思恍惚地体验着揪心的孤独和眩目的悲哀。
有一阵子,细碎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疑是为我而来,我开始掷出自己命运的骰子,幸与不幸在不断翻转,那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宿命的脚步声,我的血液顿起大潮,我的心激跳如一只笼中的土拨鼠。然而,脚步声来无因去无由地消失了,我只隐约听到市嚣的浮沫在远处轻溅。
在这厚密而又深沉的寂静中,无比熟稔而又真实的你竟变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不可知。你的音容宛如烟花一样灿燃于我想象的天宇,那是极美丽极辉煌的时刻。然而,比梦境更完整却比梦境更短促,当一切归入寂灭,便仿佛从未发生过什幺。我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虚无,竭力想留住最终留不住的事物,这也许够得上悲壮。
我热爱着生命,但我不愿这生命是爬行物,是行走物,是攀缘物,而愿它翔动,愿它翼然如一只大一鸟。我认定爱情是生命的羽翮,当它丰盈的时候,就能飞越人生的荒漠。
这样的想法也许偏狭,因为爱情只是人生的部分体现。我们所珍惜的只是某些波澜壮阔的日子,一旦它成为一种规律之物,便必然趋于平淡,敛起它的狂放和热烈,以求得持久的温馨。
这正是你的愿望:我永远流连于你的视野。你认为爱情顶多是一只风筝,彼此牵牢了线头,让它在一片圈定的天空中拘谨地飘飞,大风的日子里,这也是危险的。
二十岁与十八岁相遇那个飞絮似霰落花如雨的五月。
你正是那种娴静漂亮的大学低年级学生,许多人喜欢你,因为你平均地给予人们清清浅浅的微笑,不曾亏负谁,也不曾厚待谁,在公平竞争中,大家都似乎无望,又都似乎可成。我在高年级的平台上,看着这幕剧,很佩服你一视同仁而又应付裕如,但并没想到要走近你,因为我从小就不喜欢集体游戏。
然而,某个紫绛色的周末黄昏,我在湖边漫步,见你独自沉静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在变幻不定的光影中,你的神情那样温柔,像春水一样温柔,脚边树影婆娑,眼前波光潋滟,薄暮中人声浮响,这一切你全然不关心,只一意地望着天边一抽一丝剥茧的云彩,若有所思,若有所悟。此刻,钢琴曲《少女的祈祷》中美妙的旋律倏然流水样潺湲在我心头。
你身旁似乎形成了某种宗教神秘感的氛围,我迫切地想走近你,却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在薄暮中等待自己怯葸心理的消弭。
我们默默地走一段,谁也不为这无话的情形感到困窘。当你毫不虚饰地说你喜欢我文章中那份炽一热而又纯洁的感情时,我的目光已收拾了满天的星星。
我注定是一个理想域内的流浪者,擎着手中的空杯去寻找梦境中才有的酒泉,所有的缠一绵缱绻都是沙漠中不可向往的事物,我的行囊里只盛着淡水与干粮,而这些也是极其有限的。
你将的这份执着看成孩子气的天真,以往我乞灵于文学,难道是错的?一个缥缈的声音呼唤我:“从此乞灵于爱情吧!”我只怕我不能,在我对于生活的全部理解之中,爱情还尘封未动地搁置一旁。然而,这个夜晚,当我们的手和我们的唇相合之时,我与你的心灵世界轰然一下发生了板块位移,从以往可望不可即的经纬度彼此靠拢,我浪游者的空杯里也漾满了这种清馨透明的液体,然而,在微醺之际,解下那副行囊,我竟若有所失。
最后一个理想主义者就这样弃甲而降,朋友们在嫉羡我的同时,自不免以此为笑资。
你和我则忙碌欢快地茧结着温馨的感情空间。
有一些事理只能让人慢慢地去明白,我曾不止一次地揣摩,真正的爱情应该是一种无限的沉迷和极度的陶醉,是站在凡·高的画前,进入舒曼的音乐时的那种忘我之境。
我确实有过类似的时刻,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感到适度的快乐和有限的幸福,我容易分心,容易走神,让她生气,往往事非得已,我热爱大自然,也不能疏远某些异性朋友,让她们与你分庭抗礼,你便自觉所得的是一份残缺之物,你要竭力维护爱情版图的完整。上一页12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