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一醉

千年一醉

红山飞雪

你醉了，醉倒在千年的时光里。

一只红烛弥漫一地橘红，有些苍茫和凄凉。你，斜倚在那个长长的书几前，酒微醺，情难禁，拔剑在手，仰天长叹。轻轻一弹，那柄长剑发出风鸣龙吟般的声音，在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久久不散。把长剑举到烛光前细细查看：摇曳的烛光映在剑身上，反射一出一片幽蓝的光。烛光沿着剑锋游走，流泻一出一种夺人魂魄的光芒。“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这柄宝剑随你征战多年，杀敌无数。可如今，只有在这摇曳的烛光下，在这醉酒中，拔剑在手。你慨然一叹，一双清泪洒在剑身上。

英雄无法在疆场拼杀，只能在书房里借酒消愁。只是这一杯美酒如何能消得那如山的愁绪呢？“壮岁旌旗拥万夫”，你是一位驰骋沙场的英雄。你曾率铁骑在神州大地四处冲杀，攻城拔寨，无坚不摧。你千里奔袭，率军南渡，是想依靠朝廷的力量回击中原，收复那沦陷敌手的千里江山。谁料想，“却将万字平戎策，换得东家种树书。”被困江南，被夺兵权。你心有不甘，但无可奈何，只能把酒向北频挥泪，夜夜故园游。

你理应醉卧沙场，做一个“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的将军。这不是你的夙愿吗？以一文弱书生，高举义旗，随耿京东征西讨，驱除鞑虏，收复失地。你曾单骑千里，追杀逆贼，是何等英姿勃一发，气吞万里如虎。

而如今，百二河山尽敌手。咸阳古道，孔子故里，一片落红残照；看眼前，一片歌舞升平。鸟儿翩然，在笼中啼出婉转的吴音软语。秦淮明月，在波心荡漾，不时做出一个妩媚的笑。人家醉生梦死，乐不思蜀。你焉能不醉？

你，醉倒在梦中的沙场上。

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的夕阳将眷恋的目光留在苍茫的山脊，刻在静默的楼头。一只失群的鸿雁发出凄厉的鸣叫，在苍茫中拍着疲惫的翅膀，寻找昨日的伴侣。暮云在天际挥舞起五色*的彩绸，斑斓着迷茫的天空。你，在楼头上徘徊，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可是，你的心事谁能读懂？

你亲近渊明，神交屈子，将他们奉为一生的亲朋。渊明常醉，屈子清醒，醉里醉外使你魂牵梦绕的是你那故乡梦。三秋桂子红了，十里荷花绿了，江南风景如画。你为何只把吴钩看了？你是江南游子吗？“倩何人换取，红巾翠袖，搵英雄泪！”你是一个失去战场的英雄，一个白了少年头，空嗟叹的文人。你有屈子那样忧国的情怀，亦遭遇了不被信任的尴尬。陶渊明大印高悬，了无牵挂，南山种豆，东篱采菊，也许是你最好的归宿。且将如山的心事付与明月，付与清风，在那清风明月中，在那蝉鸣蛙声里，一醉且解万古忧吧。

最终，你没成为岳飞那样怒发冲冠的抗金英雄，也没有成为文天祥那样啼鹃泣血，以死报国的烈士。你带着终身的遗憾，将不能在战场发上泄的离愁别恨，一一倾注在你的诗词里。造化弄人，你一心想成为孙仲谋式的人物，却吟咏起了风月；苍天多情，南宋朝廷风雨飘摇，却酿造了中国文学史上最醇最美佳酿，而你，就是最令我们沉醉的那一杯。

千年一醉，一醉千年。你，醉倒在自己难释的情怀中。而我们则醉倒在你的铁血柔情里，醉倒在你荡气回肠的诗篇里。

你，是我的英雄。

2009-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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