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写下这段文字,不是因为想念你,而是要把你忘记……
如果,不是今天在公园看到的这个女孩,如果,不是她和你一样有张阳光灿烂的脸,如果,不是她频频回头看我,而她的眼里居然没有轻蔑和厌恶,我永远不会写下这些话。
我问她有没有纸笔。她翻了翻背包的大小口袋,找出了一支黑色*水笔和用剩半本的便签,便签的前几页,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些字,她撕下来,剩下的给了我。
我想这一定是个和你一样的女孩子,有随手写写画画的习惯。从穿透纸背的字迹来看,和你的字很像,字体遒劲有力,棱角鲜明。都说字如其人,你们都是个性*鲜明的女子。
我问她贵姓的时候,她无所谓的扬了扬嘴角,说小苔。
其实她的姓名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我只是个路人甲,她也不过是从我身边走过的路人乙。
可是小苔,她让我想起了你,并且,给了我这样一个甚至没想过的机会来让自己把你忘记。
你也许不会想到,我现在上海,某个街区的某个小公园里。也许该称之为“绿地”。
我坐在地上,趴在绿地花圃边的长石凳上写字。
我的身边,还有个20岁不到的姑娘,她说她叫秀英。
刚刚,我还坐在花圃里的绿草坪上。
我看见了小苔,她和另外一对男一女从我们面前走过。我看见了她的脸,立刻想起了从前,甚至忘记了替正在对面草丛里尿尿的秀英遮掩。
秀英迟钝的脸上也不觉尴尬万分,边提着她那早已肮脏不已的裤子边仓皇的一瘸一拐的躲到了我背后,小一便一路从对面的花圃滴过干灰的水泥小路消失在草坪里。
我知道,小苔看到了。她迅速掉回头去,想装成什幺都没看到的样子。过了片刻才又回转头看向我们,脸上有种说不出的神情。我看到过无数从我们身边经过的男一女老少,也清楚的认得他们的眼神所代表的含义。但是我知道,小苔的神情不是鄙视不是厌恶。虽然,那些小一便滴落的时候,卷起的灰尘甚至在地面打了个滚,连我早已麻木的胃酸都有些异常的翻一动。
小苔的神情让我已经死灰般沉寂的心微微的跳动。
所以我不顾自己须发邋遢,衣衫褴褛,甚至还带着久未浆洗的馊臭味,开口问她有没有纸笔。
小苔的眼里有瞬间的惊诧,不过并未持续多久,然后她给我找了纸和笔,她答应我在写好后帮我带走这段话。
自从那场大地震后,我从千万里外的唐山走到了上海。用了多久,早就不记得。脚上的鞋子早就破烂不堪,现在这双,也是从别人废弃的垃圾里随便捡来的,其实这个季节,已经可以赤脚走在街上。可是鞋子还能穿,我也懒得扔掉。
你一定听说了,那场地震,夺走了我所有亲人的生命。而我在和父亲大吵一架后负气出走,竟意外的逃过鬼门关。可是,大概只有耶稣知道,我多幺希望那个晚上,我和他们在一起。
也许,这未必不是件好事。
好赌的父亲,把两套房子永远抵押给了他的赌友,还有这辈子我们也还不清的债务……那同样是不堪回首的日子,我一直以为自己会精神分裂或者彻底的精神失常。所有的人都在受苦,去另一个世界,也许大家都松了口气,无论是什幺方式,解脱了,真是不容易!
可是我还是很正常。我知道,那是因为你是我强大的精神支柱。虽然,从来也没有对你山盟海誓的承诺过什幺,可是你乐观开朗的性*格好像阳光普照我灰暗的记忆,在我遭受同学们嘲笑的时候,你依然不离不弃的站在我身边抚一慰我受伤的疮口。你去异地上大学的时候,我落榜补习,是为了你,要争取和你站在平等的起点上爱你。
我颤巍巍的写信给你,诉说我爱你。你回复说,补习的压力很大,可是不要紧张,现在大学的升学率那幺高,只要努力你一定可以的。班主任不给写信也是为了你们好,怕你们分心,那你就安心的补习,到时一定可以在大学里再见……
可是我努力做到了,却还是无济于事。
那个时候,我也还是不想承认,其实自己失去了追求的资格和勇气。我拿什幺说爱你?
我恨,恨父亲,如果他没有让我们债台高筑,如果不是死亡,我们永远都要寄人篱下看人脸色*,像个机器人一样拼命赚钱还债,也许我还有机会去追求你。我知道自己不能继续上学,因为那昂贵的学费,早就超出了家庭能承担的范围。我和父亲恶吵了一架然后离家到另一个城市我唯一的朋友那找他喝酒。
得知地震的消息时,我觉得自己不再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我带着已死的躯体,办完了丧事。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幺没有选择死去。
我只是用我的双脚,承受了所有的痛楚。
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你,我悄悄的离去。用了不知多少个昼夜走走停停,风餐露宿,花光了钱就开始捡垃圾吃,喝着任何能找到的自来水或者湖水河水雨水。
一晃,就是好几年了吧。你应该已经毕业,也许曾经恨过我的不告而别,也许已经忘记那个失踪的男人,有了自己幸福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