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枯枝上初生的黄绿眉眼的嫩芽里,暗藏着花;怯怯生生从地里探出脑袋的绿草里,隐藏着花;蕴藏生命米粒大的花胚里,含一着花;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里,显着花;浓妆重彩、芳一香馥郁的花一瓣上,绽着花;飘落成泥的残红里,收着花;挂在枝头香甜果实里,恒着花,甚至在深埋地底的种一子里,仍隐着花!
这天假日,趁着天放晴,我们老少四代人簇拥着奶奶走进公园散心。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从来身体无恙的她,突然一病就是癌症晚期,留在世上的日子无多了。全家人不约而同都想多陪陪奶奶,想让她在人世间所剩下的日子里多一些欢快!
登上山,在一树梅花底下,爱美的奶奶脱一下帽子想留张照。看到奶奶头发有些乱了,小叔叔赶紧从衣袋里掏出小梳子细心地给老人家梳头,那神情,如给自己的小女儿梳头般温柔、小心。看着这动人的一幕,我止不住眼泪涌一出眼眶,而嘴边却含一着笑。另一个叔叔给奶奶换件漂亮衣服,爸爸拿着相机半蹲着。几个婶婶围着奶奶逗她乐,我们几个年青的给奶奶抱衣服,吹石凳上的灰尘。最有趣的还是几个“小不点”,大的七八岁,小的腿脚还不稳,围着太婆转,乐不可支。透过朦胧的泪眼,我看到了一枝最美丽的梅花:底下的几朵已经盛开,晶莹雪白的花一瓣怒放着,挨挨挤挤,相互扶持,枝头上边是几个含苞的花一蕾,越往上花一苞越小,有的才刚刚绽露出在人世间的第一点红……
也许,事业一帆风顺,意见风发时,那里蕴着花;家庭幸福圆满,温馨甜蜜,是一种花;朋友互吐心声,激荡你的胸怀,那里蕴着花;闲时一卷诗书,一壶茶,也蕴着花;也许,一次深刻的自信、次执着的抗争、一次痛苦的思索,甚至偶尔的一次不幸,花亦隐着在那里。
奶奶一生颇为坎坷。16岁时就嫁与爷爷,险被大伯卖掉。年青时丧夫,一人拖着四个孩子回了娘家,后为养活孩子改嫁。与后来的爷爷一起咬牙送孩子读书,四个孩子全部送出了农村,那时的农村,只有她一人!她成了她们村里的骄傲和神话!
儿女们长大后都进了县城,想接她来享福,可每次来没住几天就闲不住,又偷偷跑回村。每年,家里的粮食几千斤,大肥猪好几条。逢年过节,蔬菜粮食往城里运。一辈子到头没发过烧,就是今年病前,还能挑一起百来斤的担子,家里光干的蕃薯丝就好几百斤。进城前,还将地里的萝卜全拔了挑进城给儿孙们。这样的老人,如此勤劳,如此坚强!
这个冬季,我曾为人世利诱纷争痛苦过,在人情冷暖中奔波忙碌着,懒于自己的情绪,我一个冬天闷闷不乐。此时想想,与奶奶的一生相比,那真无异于一粒微小的尘埃。
奶奶或许已知自己去日无多(我们大家都没有告诉她病情和病因),因而每一张照片中,奶奶笑得最甜。虽然满头银丝,满脸皱纹,一笑露出没有牙齿的牙龈,干瘪的两颊,但我惊异地发现,她脸上的笑容那幺和谐,那幺动人。我忍不住对妹妹说:“奶奶,其实真的还挺美的!一个老人家竟然能让人感到美,真是奇怪!”妹妹点点头:“夕阳也如朝阳一样具有自己独特的美丽!”
一阵风吹来,一片洁白的梅花翩然落地,悄然投进大地的怀抱,依旧俏一丽,依旧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