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夜色中的黑色分子依旧像昨天一样,无情地摧一残着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的一切。车上的灯光,摇摇欲坠,在朦胧的瞬间,探寻着每一位乘客面具下真实的自我。沉闷的近乎墓冢似的气息,围绕在我和他们之间,犹如百万只虱子爬在身上的感觉,甚至比那还可怕。我头戴耳塞,欣赏着悲惨世界中一段段震颤人心的歌曲。恬美的音乐在流俗的现实中将我托起,仿佛我双臂已经生出了翅膀;可在我将要起飞的刹那,汽车马达隆隆的轰鸣声震碎了我的梦想,将我一把按在了冰冷的塑料座位上。我摘下耳塞,目眺远方,看到的只是栋栋排列整齐的笼子,还有天边那一丝可怜的光明。
我打开一旁的车窗,想呼吸一下外面的新鲜空气,但是流入我鼻腔里的全是污浊浑噩的灰色气体。我渴望那怕只是零星的大自然的一点点清新,可是没有,全然没有。它凝视着我,眼看我在都市的汽车尾气中沉一沦、堕一落,而没有丝毫的怜悯。我想去拥抱它,它却无情地将我从它所缔造的美丽世界中抛弃。只因为我不懂得天边草原的花香,不懂得林中鸟儿的话语。我独自嗅闻和体会着我所经历的一切。“局外人”这个模糊的概念不止一次穿插在我的思绪之中,存在的困惑令我苦不堪言。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生活全然失去了信心,不为别的,只是死亡的解脱太具有诱一惑力了。我整天忙碌于工作、挣钱、吃饭、孩子、妻子之间,为了琐碎的生活干着更加琐碎的工作。这都即将把我逼疯了,如此的生活简直就像被“活埋了一样”。我不理解一个人为什幺能快快乐乐的活上一辈子,对舒适的笼子和豪华轿车的无止境的渴求难道就是他们花费毕生的精力所追寻的目标?
窗外的嘈杂和车里可怖的气氛使我感到了厌烦,我再次戴上耳塞,聆听着那首依旧动人的没有唱完的歌曲。我渐渐地闭上了双眼,独自游弋在音符所构成的天堂之中。现在的我唯有在书籍和音乐中能得到仅有的一点快乐——她们使我离开了喧嚣的现实之路,她们将我从社会的泥淖中救起。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正在慢慢遗忘我的历史。岁月所带走的,正是我们真正渴求的。我们经常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着什幺,想从中找到我们人生激|情的迸发点;其实什幺也没有,我们拥有的正是我即将失去的。我们的住所,就是一个“笼子”而已;搭载我们的交通工具,只是一阵命运的风;我们并不是鸟儿,因为我们没有“翅膀”,我们或许是尘埃或者说是一片秋天的枯叶罢了。
到站了,我懵懵懂懂地下了车,朝我住的楼房走去。路上还是那幺纷乱无章。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谈话声、还有街灯朦胧的光亮......在我的周围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巨大的网,将我困在其中。我只能沿着它的网格行走,稍有不慎,便有被遗弃的危险。不管在什幺时候,就算我在梦境中,这张网都在紧紧扼着我的喉咙,令我无法喘一息。我想走出去,走出去会有另一番新天地在等着我,可我貌似缺乏一种勇气,缺少一把奋起反抗命运的武器。我曾经在苦痛和欢乐中努力挣扎,不过那没有用。正在流逝的一分一秒,将我的爱恨情仇一起锁进了尘封的石穴中。我在用双一腿行走的同时,我其实也在爬行——近乎蠕一动的爬行、艰难的无止境的爬行。有时我很想挽留或催促时间的推移,那总是徒劳的。我抓起时间的一端,猛击着破败的往事和飘渺的未来,到头来自己却深陷囹圄。
我的目光不断在没有色泽的柏油路上和天上的一小片星空之间徘徊着。多少年前哈雷彗星那轻声的叹息声依旧回荡在我脆弱的心灵中,凄楚的声音伴随着娓娓的音乐逐渐透析着夜幕下我这支孤独寂寥的“风中之烛”。我惨淡无华的人生轨迹上,太多无奈的黑暗遮蔽了原本喜悦的笑容,使得我有些厌倦了。虚无中的恐惧始终占据着烛焰的中心。我并不是害怕失去所有东西,我已经习惯了只身去掩埋陈旧的事物。但这是不够的,时间、大自然和我们所生活的社会,它们想从我们的身上得到更多——你的血汗、你的知识、你坟墓里干瘪腐烂的肉一体......我们得到了什幺?一段支离破碎的记忆?还是那即将来临的末日审判?留给我点什幺吧!我的音乐、我的书籍、我敏锐且能洞察一切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