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太原的头些年,去找老乡或打听陵川的事儿,总爱跑五一东街那家院落似的太原旅馆,那儿常有陵川采购住宿,是在并的陵川人聚集的中心。对于我们,那儿不仅是一个联络感情、信口说陵川话的地方,一定程度上,还是我们这些在并的陵川游子紧系故土的一个中轴线,一个中转站,一个从未命名过的陵川会馆,我们到那儿可以往陵川捎钱、捎物,有时候那儿也会有东西从陵川捎来记在我们名下:一斤土木耳,20斤西河底小米,10斤凤凰核桃……
在上个世纪70年代中后期,那时我们回一趟陵川,得到长治倒车,250多公里山路,两班长途客车,差不多要颠簸整整一天。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开始一一认识工作、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陵川人。他们多数为干部或工人,当然也有学生、军人、教师、医生、工程师、警官,甚至同我一般微不足道的服务员、清洁工等,但在他们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那就是对故乡陵川,对太行山南走出来的陵川人——无论老友旧识,甚或初次邂逅相逢,全怀一片赤诚!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姊妹,相互间充溢着无尽的手足亲情。记得有一日我带几个县剧一团一来的老乡到宾馆八角楼顶上看夜景,在那凉风吹拂的蒙蒙夜色中,我忽然意识到,我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得并不孤单,这里有为数不少的陵川儿女,在这里拼搏着,奉献着,创造着,建设着。
普天之下的陵川人啊!1985年,为了我们这一代陵川人,我曾写下过这样的诗句:“我的童年有三种树像亲人/香椿,古槐,老榆树/它们是我人之初苦难的证明/也是我小时候忍受饥饿的供词……”我这是在写陵川老家我们共有的根:苦难!我们怎幺能忘记打小吃的玉米面疙瘩、小米稠饭、圪糁糊饭、榆钱、榆皮、槐花、苦苣、糠疙瘩、皮疙瘩、黍糠疙瘩呢?吃苦受难,不仅是我们上代陵川人、也是我们这一代陵川人共同的生命履历;正是那贫瘠瘦弱的山地黄土,喂养大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最为健壮结实的孩子。
从1977年我第一次走进太原旅馆,听见从中传出的浓重的陵川乡音,距今30年过去了,这家旅馆早已改换了门庭,我曾在其间打扫卫生并引以为自豪的八角楼,也在这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中,已显得老旧且远离时尚。而老家陵川那边也一样,她的变化亦可称之为万千气象。我小时候到城里井上去抬水的那条路,几乎连影子都找不见了。老家的老院,重又翻盖了新房,却人去楼空,“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那种痛楚的热望,已转换为一腔悲悯与苍凉。世事沧桑,少年还家,陵川街上满眼里都是熟人;现偶尔回乡,满街新人不知“客从何来”。这就是人间的更迭与光阴流转?如今我还完好保存着一口难得说出的上世纪中叶的陵川土话,但当我今年初春回去与人说时,甚为揶揄的是,它已完全不合时宜。方言土语,也随着社会与时代的进步而进步!
那真正不移的地方在哪里?对,我是一个陵川人,一个带口音的陵川人,一个吃地埋精(土豆)长大的陵川人;我爷爷埋在那里,我父亲死在那里,我出生在那里,早年生活在那里,这些全都珍藏心间;当然,还有我们的根,我们的感情,陵川人相互关怀、回报故乡的拳拳之心,永远不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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