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为你写一段粗浅的文字。
写在所有风景之前。
写在风景带给我的所有感动和所有失落之前。
我从南到北,赶了数千里的路,只是为着心中那段美丽的风景,一心一意奔着风景而去的。
而你,也是风景的一部分。
也可以说,我是奔着你而去的。
(一)
前年夏天,一大家人自驾阳春。路过台山的时候,娟请客吃饭。午后的阳光酷烈难当,在场的人又都喝了点小酒,于是决定在饭店里休息两个小时再走。
庄子说,大家乏了就眯会吧,我一个人开车去一趟梅家大院,保证在两个小时之内赶回来。
舟二转过身,皱着眉头,用一种教训人的语气很大声地说——
庄子,你说说看,你凭什幺一个人去?
(二)
是啊,我凭什幺一个人去?
一个体力欠佳、方向感模糊、生活经验严重欠缺的小女人,凭什幺就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出了门?
你说说看,你凭什幺呢?
但是,如果你见过庄子,你一定知道庄子有个习惯,她喜欢看着你的眼睛听你说话。如果她能一直这样看着你的眼睛,很安静地听你说——那表示,在内心,她早已把你当成了最值得信赖的朋友。不管是一直在身边的朋友,还是偶尔遇见的朋友。
观眸而知人心。
而人心,又大多良善。特别是那些真正亲近山水的人,又是善中之善。
只凭这一点,就够了。
足够了。
你还犹疑什幺呢?
(三)
其实我知道,在路上,我一定会遇见你。
你一定会在箭扣等我。你一定知道庄子对那段路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即便这样,我依然不安——我害怕成为任何人的拖累。而你,只是淡然一笑,你说你来过箭扣很多次了,快慢有什幺要紧呢。我于是不再多想,心安理得地把自己的相机包交给了你——那是个不小的负担。因为有你在,箭扣,也成为庄子留影最多的地方。
你也一定在御道口大峡谷的检票口等我吧。那是两个人的大峡谷。一头真正的驴和一头滥竽充数的驴。两头默默赶路的驴。到了大峡谷的断崖边,你说,在这儿等等我啊,我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下去的路。我很吃了一惊。我原本是打算在断崖边拍张照片就往回走的。我相信到过这儿的人绝大多数也和我一样,站在我的位置,拍几张照片就走人,仿佛借此表示自己来过。只这一句话,我就明白了我们之间的差距。后来,循着你指点的路,我看到了谷底下最优雅最从容的小溪。它潺一潺的流水声是那样入耳入心。也直到现在,我才有机会告诉你,那样一段长长的陡坡,对那头韦驴而言,其实是有一点难度的。但是我集中了我全部的注意力赶路——我甚至把喝水的时间也省下了——只为了追赶你的脚步。大峡谷很一般。但是你很特别。
还有你,塞罕坝上的摄友,我喜欢看你拍片时很专注的神情。
说到摄友,又怎能不想起你呢?是在园博园的哪一处建筑前呢,真是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你叫住了我,让我看你的相机显视器,你说嗨你看看,有你这样酷的拍片姿势吗——那时庄子端着相机,用一件粉色防晒衣反套住两条胳膊,坐在一张石凳上,蜷起一条腿,身体尽量向后仰。看完那张照片,我也笑了,那简直不是在拍照。后来,我们一起去“加加游美食汇”吃了个简单的快餐。我记得你喜欢吃排骨饭。
呵呵,小伙子,你还愣着干什幺呢,赶紧去北京西站天桥对面的马路口守候庄子啊。要快,不然有点来不急。八月五日上午十点一过,一个略略带些焦虑感的女人是一定会出现在你面前的。若是没有你,我怎能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背着一个沉重的双肩包,用十二分钟的时间穿过天桥、找到自动出票机打印车票、排队过安检、再穿过长长的店铺寻找入站口?我自己一个人又怎能做到这些?你扛着箱子奔跑的速度让庄子吃惊,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似乎的确是你在赶火车,庄子不过是无关痛痒地替你背了个背包而已。当然了,你一定不知道,当庄子汗如雨下地在车厢里站定时,火车刹那间就开动了。
…………
我只想轻轻地对你说,遇见你,是庄子的幸运。
(四)
我只能送你一段文字。
不管你是否看到。
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说那个词。
我一直觉得那个词过于轻飘,没有重量。
也许,没有你,我照样可以走完我自己的行程。
但我知道,那段行程,将会艰苦很多。
和艰苦牵手的,大多是坏心境。
如此一来,我不知道我是否还有心情去和那些花那些草那些云细语对视。
我也不知道我的笑容是否还能如此的真实。
——生命中可以回避的艰辛,我们为什幺不回避呢?
可是,我一直努力地想,想到黔驴技穷想到水尽山穷,我依然只能想到那个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说的词——
谢谢。
真的,谢谢,我的亲人一般的朋友。
我相信,今生所有的遇见一定都是前世积下的缘。
今生所有的缘,都是命运为来世重逢预设的一个小小的伏笔。
所以,此刻,我只想轻轻地问一句:
若真有来生,在来生中的某一处风景如画的地方,你若遇着一个个子很小相貌普通却拖着一个大号行李箱脚步任性随意的女人,你会恍然一惊,忽然间觉得你们似曾相识吗?
你会的。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