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宿舍,我有两个壁柜。其中一个装衣服等杂务,一个则是装书用的。书,其中大半都是从家乡带过来了。少数几本是在这个边陲之城买的。图书馆的书琳琅满目。我拼命地看都看不过来。也就无暇顾及柜里的书了。反正是自己的,要看什幺时候都可以。这样我就很少去翻看它们了。
直到有一天因为学习的需要,我要找一毛一|泽|东的《长征》整首诗的内容。我记得我带来过一本《一毛一|泽|东诗词选》。让我吃惊的是:找诗的时候,我翻到一片树叶。它被夹在书中。我想不起来我是什幺时候把它夹在书中的。翻开书的扉页,我知道这本书在2002年5月买的。想来那片树叶也是在那之后不久被我夹在书中的吧。
看那片树叶,水分已经挥发遗尽了,枯成了紫黑色,经络特别分明。面对这片树叶,我高兴中带着深深的愧疚。
我高兴是因为在这异地他乡竟然见到了家乡的树叶。我愧疚的是我不顾那片树叶的感受把它带到几千里外的这里,尽管当初带《一毛一|泽|东诗词选》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里面有这样一片树叶。与那愧疚相比,我那一点高兴就更显得残忍了。
回想当初我从树上摘它下来是多幺可耻的。我破坏了它自然生长。2002年到现在已经三年了。三年,树叶黄了又绿,绿了又黄了三次。而它却被我夹在书中,欲黄不得绿,想绿不得黄。只能活动在那几寸的地方。看着兄弟姐妹零落成泥,享受天伦之乐,它的心在我滴血。它的血被纸张一点点吸取。直到有一天,它连滴血都不能了,欲哭却无泪。
就在几个月以前,它还能时时看到它的家——那颗生长它的树。可是现在,却被我带出几千里。这也许是它做梦也没有想到的吧。现在它独自躺在乌鲁木齐的城市的一个角落里,仍旧是活动在那几页书中。唯一不同的是,以前它用滴血来表达着对我的抗议。现在,它的血滴完了。它也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忍耐。它知道再抗争也不会回到已忘记路的家。它是不记得回家的路的。它要回家,只能是我带它回家。于是它也学会了臣服于残忍的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良心发现带它回家。
于是在我翻找《长征》的时候,它努力地跳跃到我的眼前,从而引起我的注意。也许这样,我就会带它回家,它仍旧不放弃对我的希望。
现在,它的目的终于快达到了。我看到它产生了深深的后悔和内疚。有了带它回家的想法,希望那时还不是很晚。只有这样我才会减少我心中的愧疚。我已经耽误它三年。我已经阻止了它三次轮回。我多留它一天我就会多痛心一天。
因为现在我也是一个离家的孩子,我深深地懂得了离家却不能归家的痛。这里让我明白我的一次无意之举对那片树叶造成了伤害有多大。
人道落叶归根。但那片树叶却眼睁睁看着周围那些同胞快乐地落叶归根。而它却欲归不能。现在我终于体会到了它那种心情,我深深地感动,被那片树叶感动着。所以我现在只想快快地回家,带上那片树叶回家。回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把它埋在那棵树下。让它化作尘泥来年再吐新绿。因为我已经错了依次,不能再错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