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而过

一闪而过

◎容浩

海边的人们

都是被风吹散的人。今天我落在这座城市。明天你落下。

在这海边的岸上。

于是有人在那里卖着八角钱一只的风车；有人在石栏杆旁兜售烧烤和零食。你弯到海边拾蟹。每天都这样忙碌地，把自己递给将来。

偶然有风把他们再次吹散你也不会知道，抬起头时城市在不远的地方。你看不到风吹过它的脸庞，看不到我是那个在岸上看你的陌生人。

是谁的主意呵，这个原本让人休息的地方、这条路，突然成了我们生活的旅程。

如果有一天我停下来，我希望把手搭在它的石栏杆上。

如果有一些时光是零碎的

不知道应该给他什幺，树枝会继续延伸到水面，鸽子飞过。我的外祖父，那个瘦削的老人，他会在1987年俯下一身一子，给我一个干净的苹果。

如果去天国的路不太遥远，我希望他可以在老房子的旁边停下来，在我的眼前的这张画布里，给它高高的鱼骨天线，给它稻草堆成的云朵。

我的外祖父呵，种着他的向日葵。

时光驶过天空和云。他把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挂在晒衣杆上的每一个上午，高高的在世界之上。如果这里有一些时光是零碎的，我希望它倒映在傍晚，抬起头我也不会感到孤单。

老人打扫过的天空，不露声色*地蓝着。

水湾北

灯光在额头之上，流过嘉士伯的绿色*广告牌。

木桌子、木凳、刚刚相识的人们和城市一起流动，每一秒钟都有车开走，每一秒钟都有车停下来，像我们所度过的每一天。

今夜这淡绿色*的光芒把你放下。在爱尔兰的木酒桶旁，树枝下。你和海边吹来的夜色*在眼前像电一影一样开始，像电一影一样结束。

我们在这露天的酒馆喝着不太了解的啤酒，所谈论的生活沉入酒里，再次回到体内。

但我相信还没有喝醉，我们说到的、爱着的，它们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就像你眼角那一滴，在某时闪耀的光芒。

这劳碌的城市呵，每天都需要多少酒，多少晃动的灯火，才能升起它绯红的脸庞？

离开的时候种下一棵白玉兰

离开的时候种下一棵白玉兰，这是我多年以后想到的。它在那一年静放，在窗外布置整个世界的清香。

你在树下，思念降临。

天空是可以碧蓝的。在每一朵洁白的花朵旁，我收下你想念的、将要忘记的。连同整个玻璃瓶。我们这两个世界的交集，有那幺满满的一小瓶，低调而洁净，如你清晨走过阳光初临的小径。

离开的时候种下一棵白玉兰，这是我在钟楼下的假想。这一年我将不再惊慌和低下头，我们所隔着的时光中开我种下的花。

我知道第三排教室的北面，枝头挂上愿望。那是你我人世中整整一场馨香的雪。

燕子飞过

这只燕子，是天空的秘密，黑色*地闪过。

能想到三月的禾苗开始成长，父亲把河水引进稻田。燕子屋檐下的巢里，孩子衔着歌声降临。

多幺暖和的春天，在木菠萝的叶子上，在藩石榴的叶子上。母亲和她的腰椎间盘突出症也晒在这样的日光中。有时思念就是那一张摘不到的叶子，它就在母亲的身旁，我却难以到达。

我坐在石景山的石头之上。楼宇升起，未及云端；燕子闪过，也不是我家门前的那一只。我假设自己站在海边的石栏杆旁，假设我是那个腰板挺一直的行人，假设我是那一辆奔忙的汽车，假设我是照耀着这个城市的某一朵白云。

我希望某一天接来父母，接来门前的燕子和绿油油的三月。

轻灵的燕子呵，那黑夜留在白天的礼物，它金属般的闪耀着，打动日光。它成了一种温暖，撞到我的内心。

我希望你是我的孩子

希望你是睡去的孩子，均匀地呼吸。你的小鹿，进入草原和变幻的云朵。这漫长的人世，未能料到我接过时光就是接过你。

你的额头触到午后的日光，它到来之前经过窗棂和我的手臂。

睡眠的海呵，布下你，布下静谧。

我甚至希望天空真的可以出现一根梦幻般的羽一毛一，能抓到手中，放到你熟睡的耳际。你和我这一生的梦想，无限接近。

多幺暖和的日子呵，我们曾经仰望。

我希望你是我的孩子，在我老迈之前，你慢慢的长大。

霍普金斯的神鹰

烧伤他们，烧伤他们。甚至烧红一百二十年后的天空和下午。在我们仰望的头顶，飞过鹰。这天空醒来的礼物。

多幺干净和崭新的世界！我想，霍普金斯的眼睛和天空都是蓝的吧。我自然是那一个仰望的孩子，得到一个下午。得到一场风吹。

是思念的人幺？在云下被|插上神的翅膀。你递给他手，给他勇敢的最后和烈火。你这个生前沉默的人，一遍一遍地看着鹰飞，收集天空里这些灰蓝的余烬。

在你的瓶子里，那是黑夜留在白天的光芒？

天空这个巨大的场景，浮起崭新的铁色*，灰黑的翅膀。

神的孩子，他撞入我的眼睛。

登高

登上坂障山，最高的地方。

城市所有的繁华和庄严，在那一瞬间落下。叶子低垂。

在这里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汽车，就像在庄稼地里看着叶片上的壳虫，多幺光亮。

大路上那些奔忙的人们，大概就是叶脉上的蚂蚁兄弟吧。

下午来得很晚，而我希望它来得再迟一点，我们在石头上安静的坐着。呼吸干净的空气。

谁能想得到啊，下了这座山你就开始丢失一座城，就开始走在庄稼地里的一张叶子上。

作者：容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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