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记

时间:2017-04-26 08:36:53 

回乡记

卢素玉

父亲年逾古稀,一直想找个机会重返当年下放的地方,也即是我出生之处。条件稍好些,父亲便跟当时的村团支部书记、后来的村支部书记联系上,在镇圩上的路口等着驱车进入。

久未谋面,只是从别处找来的号码联系上。再见面,互相愣怔了半天,打量一番,才喊出彼此的名字。当时的村团支部书记、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早已满头华发,看似与父亲相差无几,精干的个子,幽默爽朗的话语,几句土话,拉回大家熟悉的感觉。

这是乡镇的入口处,需往里走二十几公里才能到达,必须经过三个村子。父亲一路上念叨着这是什幺村,那是什幺路,沿途有什幺变化,那时的树没那幺高,现在经过封山育林都长高长密了许多,岔路口那棵大榕树还在,一些老房子依然立着,依稀能看出当时的风貌。路上时不时碰上熟人,老支书不时从车上下来唠会儿嗑,抽支烟。山路崎岖,左拐右弯,上坡下坡,好在都是水泥路,村村通水泥路,交通便捷。越往里走,房子越稀少,树木越茂盛,坡坎也越多,弯道越来越崎岖。摇下车窗,满眼绿意,迎面扑来的是清新纯净的空气,夹杂着山野草木的清香,呼吸变得愈加舒畅,似乎是吸氧一般。车子行驶了三四十分钟,几处大山突兀在视野中,大山围拢怀抱中的村子便是父母魂萦梦牵了几十年的地方——赣南黄坡村。

这几十年,在父母的口中,这个地名出现的频率很高,但我一直未曾探访过。只是觉得是一个不相干的地方而已。而今真的出现在眼前,首先是觉得此地的特别。它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据说,除我们进山的水泥路外,还有三条土路四通八达,但需翻山越岭,它在四个乡镇的中心点,因为此地山最高,这片区域便成了真正的世外桃源:宁静、静谧、安逸、祥和。山中野猪、麂子经常出没,据父亲说,当初亲身经历麂子蹿过身边的事。远处山峰郁郁葱葱,树种繁多,尤以山脚下的毛竹居多,绿意盎然,一水的绿色,仿若可以拧出水来的透亮;一条小溪蜿蜒绕村而过,尤能见小鱼儿在游弋。在拥挤的城市群,在工业化的时代,污染源、重金属侵蚀水质日益严重的今天,能看到如此清澈的小溪流真是意外,这是仅存的一些原生态的阵地,退缩在大工业时代的一个角落,如同孩童的眸子那般天真与无邪;田里庄稼已经成熟,黄澄澄的,沉沉地挂坠枝头,一大片一大片的黄寓意着丰收与富足;溪边的果树高大茂盛,恣意地成长,在这,没有束缚,没有憋屈,这是一片沃土,有足够的根基与水分,向人们提供丰硕的果实。

车子开到村头,老支书迫不及待地下来,老支书也离开二十几年了,家中的房屋也早已圮毁,但一年至少回来一次祭祖烧纸。一下车,便碰上村小的校长,当年的村支书之子,也是父亲的学生,认了半天,惊讶地叫了起来,村子平日寂静,少有外人来,在四周劳作的几个妇女,被父母一个个叫出名字来,“代姣”“毛女”“谢姣”眼前的一个个黑瘦、精干的白发妇女从地里、田边、屋内闻讯立即围拢过来,故人相见,分外惊喜,辨认也花了一番工夫,互相打量,毕竟四十多年未见,当年年轻、各有特色的人物谱在眼前呈现,如今已是两鬓染霜、满头华发、面露沟壑、缺牙耳背的老人,这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境:当年高挑苗条、扯着大嗓门唱山歌的代姣,如今精瘦干瘪黑脸膛,一笑露出金灿灿的假牙,是她吗?当年刚当上新娘、梳着两条大黑亮辫子的、能干利落的谢姣,如今行动蹒跚、体型宽大,是她吗?当年反应敏捷、油嘴滑舌的仪姣,如今不露声色、佝偻着的,是她吗乡音还是那个乡音,只是面容苍老,岁月无情,在四十多年未见的脸上依稀残留着当时的音容笑貌。

大家拉着手走村串巷,在各家逗留,促膝长谈,交谈甚欢,有一种久别的喜悦、激动、兴奋。老支书带我们来到当年生我养我的地方,原来的土坯房屋子早已倾圮不复存在,旁边的屋子残存着当年的木窗,斑斑驳驳,土墙上爬满了南瓜、丝瓜藤,仔细辨认才依稀看得出它的面貌。父亲说,当年我妈在这生我的时候,是他亲自在烧水、伺候,而今当年那个呱呱落地的我,却已成了中年妇人,随夫携子。往右走的正厅门口,七零八落地堆了许多杂物,但两边的门联却依然清晰可辨,隶书体,红字,当年的热血口号“伟大的”父亲一眼认出,这是当年他手书的。

时空凝固在四十多年前,在这个僻静的小山村。

在那个火热的年代,穷乡僻壤里一下涌人了众多外来客。听说此地山清水秀,柴火不用外运,直接上山砍来即可;因为远离乡镇,这安静的一隅可以远离纷争。尽管有些人因路程偏远,交通不便,去了后回来就调整地方了。但父母却依旧无悔地选择这个地方,风景秀美,远离尘嚣。

父母在此待了五年,一个带队管理一些上海知青,一个在村小当教师。父亲当时二十五六岁,说是带队,但与知青们情如一家,在他看来,当时这些上海的孩子们十几岁、二十岁,风华正茂,豆蔻年华,刚从城市中来,闹了不少趣事:不会烧柴,差点把房子烧了;不会煮饭,水放少了,都成锅巴了。父亲也都很照顾他们,有女生不方便时,父亲会安排她们休息,遇有流氓调戏,合力抓起来教训;一起下田插秧,上山砍柴,样样农活,逐渐地熟练起来。当地民风淳朴,村支书和群众也很照顾他们,平时有些番薯、花生农产品都会分些给他们,生活上体贴细致人微,真正打成一片。

知青们在农村,向农民群众学习,体会到农事的不容易,也感受到农民的深情厚谊,水乳交融。直至现在,这班上海知青时常打听老支书等人的联系方式,还时常会回来看望他们,热情有加,一起回味当初那段难忘的经历。而母亲在这个山村里,客家人尊师重教的传统一直没有被当时的争斗所泯灭,对教师都是相当尊重,对文化知识是有着渴求与羡慕的。

当岁月的车轮驶过四十多年,这段经历相信在每个人的生活里都印下不可磨灭的记忆。如火的青春,炽热的情怀,定格在这个门联上。

离开时还太小,才一两岁,但回来时却不觉得陌生,似曾相识。还是这个经度,这个纬度,这片土壤,这片暖阳,连光线都是这个角度,这种感觉难以名状,想哭这就是我曾经熟悉而又陌生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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